灰雾翻涌,七道审判之光如贯穿天地的神罚之矛,将无面殿的废墟死死钉在大地之上。
光柱环绕的中心,那座名为“空印台”的漆黑石台,仿佛一个沉默的深渊,正静静等待着噬魂的祭品。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祁诀的识海中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检测到“七日夺印战”开启,胜者可执掌阎罗印,颁布安魂诏(可复活一名魂体完整但无归处之灵)】
沈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知道你会来……这是个局。”
祁诀的手掌紧紧按在心口,那枚归真心火的印记滚烫如烙铁。
他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像被砸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映着模糊的影子。
他记得自己叫祁诀,可那个赋予他生命与牵挂的母亲,她的脸庞却在记忆的深处化作了一团浓雾。
【赐名】的反噬,如附骨之疽,正在无情地吞噬他的过去。
北位光柱之下,崔无过身披金袍,长发无风自动。
他手中的天律杖重重顿地,发出一声沉闷如丧钟的巨响,声波扫过全场,压得众鬼魂魄不稳。
“命不可逆,律不可违。”他的声音冷得像九幽之下的寒冰,“今日夺印,不为私欲,只为拨乱反正,镇压‘命外之人’搅起的滔天乱象!”
话音刚落,另一道身影排众而出。
陆明心一身布衣,眼神却锐利如刀,径直刺向祁诀,却又越过他,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崔无过。
“可若律法存在的意义只剩下镇压,那它早就该被付之一炬。”陆明心缓缓摊开手掌,掌心托着一枚布满裂痕的残破印信,“三百年前,也曾有一位判官,想用手中的笔,为冤魂改命。后来……他被活生生炼成了地府的第一道‘镇魂律’。”
祁诀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印信上残存的纹路,虽然破碎,却透着一股他无比熟悉的气息——竟与他心口的归真心火,同出一源!
就在两方剑拔弩张之际,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祁诀身侧。
那是一名眉心点着朱砂的印童,面无表情,仿佛一尊玉石雕像。
他将一枚冰凉滑腻的玉符塞入祁诀手中。
“空印台不承载神通战力,只承载执念的重量,我们称之为‘愿重’。”印童的声音空洞而机械,却清晰地传入祁诀耳中,“七日之内,谁能率先集齐三名‘名外之魂’的真名烙印,注入玉符,谁便可点燃印台,登台夺印。”
他微微侧头,凑近祁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但请记住,每承载并赋予一个真名,你自身的一段记忆便会被剥离、献祭。当第三个名字烙印完成时……你还能记得,自己最初为何而来吗?”
祁诀攥紧了手中的玉符,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要冻结他的灵魂。
可他的脑海中,却翻涌着无面童撕心裂肺的哭喊,浮现出老刻碑人那双浑浊而绝望的泪眼……他知道,这条路,没有回头箭。
“你不能亲自去。”沈微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丝恳求,“你的记忆已经开始断链,一旦核心记忆被剥离,归真心火失去凭依,会立刻反噬己身,将你焚为灰烬!”
她取出一枚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愿核,紧紧握住:“我是愿力共鸣体,三界之内所有强烈的残魂执念,都逃不过我的感知。我替你去找那三个‘名外之魂’——但你必须答应我,只动用一次【赐名】的力量,为最后的胜负手。”
祁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
然而,在他的心底,一个冰冷的念头却在疯狂滋长:【背愿】技能,冷却时间已到。
他要的,从来不是区区三个名字。
他要的,是三段足以撼动地府铁律、引爆阴司沉疴的“未竟之愿”!
夜雨初歇,乱葬碑林间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与腐土气息。
祁诀避开了所有人,独自穿行在残破的墓碑之间。
这里是被阴司遗忘的角落,埋葬的皆是无名无姓的孤魂。
忽然,他脚步一顿。
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正缠绕着一座断裂的残碑。
那碑身之上,本该刻着姓名的位置,被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划痕彻底侵蚀,仿佛被泼上了最恶毒的浓血,字迹尽毁。
祁诀伸出手指,虚空一点,【书命】神通悄然发动。
刹那间,一段悲怆的画面涌入他的识海:一名身着素衣的女鬼,生前是阴司记录功过的文书。
她不忍见同僚受贿,将枉死之人的功德卖给富家恶鬼,毅然揭发。
然而,她等来的不是嘉奖,而是一纸荒唐的判决——“扰乱阴司秩序,动摇命数根基”,被定为“乱命之妖”,当众削去真名,焚烧魂体。
魂飞魄散的最后一刻,她最后的愿望,简单而卑微,却又重如泰山:“我只希望……有人能记得,我姓林。”
祁诀缓缓闭上双眼,指尖划过心口那滚烫的火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郑重地低语:“你的愿,我背了。”
归真心火猛地一颤,一股陌生的、充满了怨毒与不甘的记忆洪流,瞬间冲垮了他识海的堤坝!
那是她的恨,她的痛,她被烈火焚魂时撕心裂肺的灼痛,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名字被抹去时的无尽绝望!
功德面板上,一行新的提示悄然浮现:【触发“背愿”:成功承载“林氏”之未竟之愿,愿力绑定成功,获得愿力“铭记”!】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崔无过负手立于一座孤崖之上,脚下是翻滚的云海。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精准地落在乱葬碑林中那道孤单的身影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命外之人……果然选择了最愚蠢的路。”他轻声自语,声音消散在风中,“你越是拯救,就越快迷失。继续吧,用别人的故事,来埋葬你自己的过往。”
祁诀猛地单膝跪地,剧痛如钢针般刺入太阳穴,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他的颅骨内尖啸。
林氏那股不共戴天的恨意,像一柄烧红的刻刀,正在他的灵魂深处,一笔一划地烙下她的故事。
而属于“祁诀”自己的记忆,那些关于童年、关于师门、关于第一次握剑的画面,却在角落里悄然褪色、模糊,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尘埃所覆盖。
他赢得了第一份“愿重”,却感觉自己正在被另一种更沉重的东西慢慢吞噬。
他必须立刻找个地方,压下这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外来执念,否则,不等崔无过动手,他自己就会先被这滔天的怨恨彻底撑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