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耀眼的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如万千柄出鞘的利刃,森然而冰冷。
光芒的源头,是一座无顶的殿堂。
殿堂四壁之上,无数金色的符文如活物般缓缓流淌,交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法网,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殿堂中央,一本巨大的青铜古册静静悬浮,封面无字,却有一道道青光如呼吸般明灭,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声沉闷如雷的心跳,敲击在每个闯入者的灵魂深处。
这里,就是三界秩序的核心,愿力流转的中枢——生死簿篡改区。
祁诀护着沈微,刚刚踏入殿堂半步,异变陡生!
四壁之上流淌的符文瞬间暴亮,仿佛被惊扰的蛇群,发出尖锐的嘶鸣。
千万条金色锁链从壁上爆射而出,无视了走在前面的祁诀,径直缠向他身后的沈微!
“非全知者,不得入内!”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意志回荡在殿堂中。
“啊——!”沈微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金色的符文锁链触碰到她的瞬间,就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皮肉之上,冒出阵阵青烟。
她娇小的身躯猛地蜷缩在地,心智仿佛被那股力量强行剥离,眼中的清明与挣扎迅速褪去,化为孩童般的惊恐与茫然。
“哥哥,我怕……他们要把我带走……带回那个黑屋子……”她死死抓住祁诀的衣角,身体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化、缩小,变回了那个初见时六七岁的模样。
“放开她!”祁诀双目赤红,滔天怒焰在胸中炸开。
他一手抱紧瑟瑟发抖的沈微,另一只手猛然抬起,磅礴的愿力汇聚掌心,就要发动他最强的底牌——【愿生】!
“住手!”护长灵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此地是规则之源,严禁‘愿力直引’!任何试图用纯粹力量对抗规则的行为,都会被视为对秩序的挑衅,违者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祁诀掌心的力量一滞,狂怒的理智被这句话猛地拽了回来。
他瞬间醒悟——这里不是力量的比拼场,而是资格的审判庭。
想在这里横冲直撞,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缓缓收回力量,将已经退化成孩童的沈微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隔绝那些虎视眈眈的符文锁链。
他低下头,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在沈微耳边低声问道:“微微,你还记得……我为什么叫祁诀吗?”
沈微在他怀里颤抖着,茫然地摇了摇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祁诀脸上泛起一丝苦笑,那笑容里混杂着心疼与决绝:“因为‘诀’,既是告别,也是答案。我从不骗人,微微,我只是习惯用魔术来隐藏真相——就像你现在,不是疯了,也并非退化,你只是在两种被割裂的记忆里痛苦地挣扎。”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微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孩童般纯真的眼眸深处,竟亮起了两点璀璨的星芒。
刹那间,她的瞳孔仿佛化作了两面映照诸天的镜子,倒映出万千条纠缠交错的因果线索。
她不再是那个恐惧的孩童,也不是那个迷茫的少女,而是一位洞悉了部分真相的“全知者”。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恢复了清澈,却带着一丝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沧桑,“‘生死簿’不是用来记录生死的……它是用来编纂‘愿力程序’的源代码。每一个被刻上去的名字背后,都有一段被强行剪裁、抽离的执念和人生!”
她挣脱祁诀的怀抱,缓缓站起身。
那些原本凶狠的符文锁链,此刻竟像是畏惧一般,在她周身三尺外盘旋,不敢靠近。
沈微伸出纤细的指尖,隔空轻轻一点中央那本巨大的青铜古册。
“嗡——”
巨册发出一声悠长的轰鸣,竟真的在她这一指之下,自动翻开了一页。
那上面没有繁复的生平,只有几行冷酷的条目,而档案的主人,赫然是祁诀的母亲!
【姓名:云绾】
【状态:已献祭】
【事由:自愿献祭,换取子嗣祁诀一线生机】
【备注:献祭愿力纯度极高,按‘天道财政条例’,抽成90%,归入三界愿力循环系统。】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剜在祁诀的心上!
所谓的伟大母爱,所谓的牺牲,到头来不过是天道系统一场冰冷的交易,一笔高达九成的税收!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却威严的虚影在青铜册上方缓缓浮现,那正是稚皇。
他的声音诡异地分裂为两重,一重是孩童的清脆,一重是老者的沙哑,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矛盾与压迫。
“祁诀,选择吧。留下她,以她的‘全知’之能为引,本皇可重启一个没有谎言与欺骗的纯真时代;若你执意毁掉此册,三界愿力将瞬间崩塌,万物归于混沌。”
“秩序?纯真?”祁诀笑了,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嘲弄,“你们总是把秩序挂在嘴边,说它高于一切……可谁来为这些被你们随意删改、抽成的人生负责?!”
他怒吼着,没有丝毫犹豫,猛然拔出腰间的短刃,在自己手掌上狠狠一划!
鲜血喷涌而出,他毫不迟疑地将流淌着鲜血的手掌,猛地按在了那写着母亲档案的册页边缘!
一股金色的火焰顺着他的血脉喷薄而出,瞬间蔓延至整片册页。
这正是他的本命神通——归真心火!
此火不焚万物,只烧虚妄!
在心火的灼烧下,那些青铜册页上的文字竟开始扭曲、逆向流动,一行行被隐藏在规则之下的附加条款,触目惊心地显现出来:【成长即污染,为维持世界纯净,须对高潜力个体进行定期净化,剥离其多余情感与记忆……】
“够了。”
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殿中响起。
一名身穿黑衣、气息如深渊般的引魂使悄然出现,他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那漫天暴动的符文锁链便如潮水般退去,乖顺地潜回墙壁之中。
他缓缓抬手,摘下遮蔽面容的黑纱一角,露出的下颌线与眉骨,竟与祁诀有着七分相似。
“我是你父亲当年未完成的‘引魂使试炼体’,奉最高指令,监视‘心火归真’的觉醒者。但现在……”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然,“我选择违令。”
话音未落,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苍白色的骨符,狠狠插入地面。
骨符入地,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笼罩了整个殿堂,将此地与外界彻底隔绝。
“这枚‘欺天骨符’能替你挡住天罚三日。记住,规则可以改,但打破旧秩序的代价,必须有人来付。”
祁诀死死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这次……让我自己来付。”
他的话仿佛一道最终的指令,一声最后的宣言。
那本悬浮在空中、燃烧着归真心火的青铜巨册,心跳声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所有翻开的册页在一瞬间合拢,紧接着,在一阵古老而沉重的机括声中,它缓缓地,自动翻开了全新的一页。
那一页,空无一物,光洁如镜,却又仿佛蕴含着无限可能。
它不再被动地记录,也不再冰冷地审判,它在静静地等待,等待着它的新主人,用血与火,烙印下第一条截然不同的公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