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禁足的平静里悄然划过，如水底无声的鱼
午后的阳光慵懒的透过窗帘，在宽大的紫檀木桌案上投下几道斜长的光影，又被袅袅升起的沉水香细细切割
谢烬悬晚提笔墨色在宣纸沉稳铺开，勾勒出一个锋芒内敛的镜子，最后一笔尚未落下——
“谢烬，谢烬好消息，特大好消息”
那声音清亮，又急促，像一阵风似的，由远及近，一声声劈开了满室的静谧
紧接着，门匪哐当一声被打开，珠连噼啪作响，秦灵的声音如同一只闯入化境的翠鸟，裙摆纷飞，那鲜亮的鹅黄与葱绿交织，仿佛把整个春天都卷了进来
她跑得快颊微红，额角沁出细小的汗珠，一双眼睛却又亮的惊人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得意，直直撞进谢晋抬起的视线里
谢烬的手腕纹丝未动，笔尖稳稳悬在半空，他抬眼目光，眸底那片惯常的阴暗深潭，瞬间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圈，名为愉悦的涟漪
他看着她一路冲到自己书案前，微微喘着气，胸脯起伏，那股鲜活蓬勃的生命力几乎要灼伤，他习惯了阴霾的眼底
“你猜猜！”
秦灵双手撑在光滑冰凉的案檐，身体兴奋的前倾，眼眸亮晶晶的锁住他，像藏着无数等待分享的小秘密。
“我们这次净赚了多少？”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带着点小小的狡点
谢烬唇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谢烬故作沉思，他太了解她了，这种时候只需要等待她迫不及待的揭晓答案
果然，秦灵立刻等不及了，伸出纤细白皙的食指在他面前得意的晃了晃，然后猛地张开五指
1万两，整整1万两银子
那清脆的尾音在书房里跳跃，带着点财迷的骄傲，
她不等谢烬反应便竹筒倒豆般的讲了起来
你是没看见云裳阁门口那叫一个人山人海，连平素最是清高的李士郎夫人都派了贴身嬷嬷来排队，就为了抢那烟笼寒水的料子，还有养生堂的药膳也卖的十分的不错呢……
?(?^o^?)?
眉飞色舞，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比划着从衣料的抢手，说到药膳的火爆，再到那些夫人小姐们争相预定下一批新品的场面，每一个细节都透着出战告捷的兴奋
谢烬，安静的听着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摩挲着，桌案光滑的表面，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神采飞扬的脸上，她每说一句他眼底的赞赏便更深一分，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绽放光彩
在她告一段落，谢烬才缓缓出声，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
“声东击西，借势造势。这些夫人小姐们的喜好和攀比心被你拿捏得恰到好处！”
顿了顿，话锋却是一转，唇角的笑意，染上几分意味深长
“不过灵儿，你倒是提醒了我另一桩事！”
秦灵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闻言警惕嗯，眯着眼像是受到危险的小狐狸
“嗯，你又打什么主意？每次他用这种看似温和，实则暗藏玄机的语调说话准没好事。”
谢烬微微起身，隔着书案，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身上轻冽的药香，混合着墨香，悄然萦绕过来
他伸出手，极其自然的用指腹轻轻拂去她额角，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微尘动作，轻盈又带着新婚夫妇间特有的熟练
“夫人如此玲珑剔透，人脉通达”
慢慢悠悠地说道深邃的眸子锁着她，带着一种探究
“那云裳阁和养生堂的掌柜伙计往往来皆是京中显贵府邸的管氏，女眷……
夫人，就没想过让他们顺带着听一听，记一记
秦灵心头猛地一跳
她当然想过，这正是她这些日子殚精竭虑，明里暗里铺设的关键一步，那些看似不经意的闲聊那些掌柜伙计们恭敬地上新品时留意到的府邸琐事
那些女眷们攀比时泄露的口风……点点滴滴都被她不动声色地收集整理一张无形的属于她自己的信息网络，正随着她的商业版图悄然张开，这原是她打算找个更稳妥的时机，再透露的秘密
她竟然如此轻易的就点破了
嗯，眨眨眼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故意撇撇嘴，伸手去扯他宽大的袖袍，带着点将撑
“我就知道，谢烬，你又算计我，拿我当苦力给你这病秧子王爷铺路搭桥呢？！
指尖用力，仿佛要把他那身体弱多病的伪装给撕下来
谢烬顺势反手一握，将他作乱的小手裹进自己微凉的掌心，他手腕看似无力，实则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温和的力道，他稍稍一待，秦灵猝不及防，被他隔着书案扯得向前一步
沉水香的气息瞬间将它包裹
“夫人这般能干。”
他扶手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畏叹的满足，为夫只想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专注
“让夫人少些辛劳，多些依靠才好。
秦岭的心跳快了几分，脸颊微热，她抽了抽手，这次谢烬没有强留，顺势松开了
“谢烬”
她稳住精神，脸颊带着薄红，指着他控诉
“你，你人设崩了，崩的稀碎！”
谢烬微微歪头，俊美的脸恰到好处的浮现，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哦，人设？夫人何出此言？”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方，才被他扯乱的袖口。动作优雅依旧
“装，你还装，谢烬，全京城，谁不知道你端方自持，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可你瞧瞧，你刚才又是这又是那时候又说这种话那种话，这哪里是君子，分明就是就是轻浮，对太轻浮了，你的谦谦公子人设呢？”
谢烬看她炸毛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荡开，他非但不恼，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话，低低的笑了起来
笑声渐歇，他重新抬起眼眸中的无辜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带着点簇霞的了然，绕过宽大的几案，走到秦灵面前，距离不远不近
“谦谦君子。”
谢烬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润，只是眼底带着一丝暖意
“夫人那副样子，是给外人看的。至于在自家夫人面前”
顿了顿，与其自然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
“新婚燕尔，为夫只是觉得高兴，想同王妃分享这份喜悦罢了。拉拉手说几句贴心话，这难道也算轻浮？
他甚至还轻轻咳了一声，袖口掩唇，眼睫微垂，瞬间又染上几分惹人怜惜的病弱感，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委屈
“更何况王妃赚了这么多银子，为夫高兴的身子都轻快了几分，一时忘形，王妃就要这般指责我吗？”
秦灵：……
然后，看着他瞬间切换回那个病弱无辜的模样，把一识忘形，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感觉自己像是被噎住了
秦灵张了张嘴，想反驳他那套分享喜悦的歪理，却发现竟有些无从下口
“你，强词夺理”
秦灵憋了半天，只能愤愤地挤出这几句话，脸更红了，这次是被他那副无辜样子给气的
她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人设崩塌，这崩塌的也太自然，太气人了
“黑芝麻馅的汤圆，无赖”
她狠狠的丢下这句评价，再也不想跟他理论，转身提起裙摆就跑，小狐狸头也不回的冲了冲，出了书房
“我去找堂姐和大嫂分银子，不带你”
那带着羞恼的尾音消失在门外
谢烬站在原地，看着珠连剧烈晃动后，渐渐归于平静，嘴角的笑意终于不再掩饰，缓缓扩大，带着一丝得逞的愉悦和新婚燕尔的满足
窗外几片树叶的影子悄然掠过，窗帘快得如同错觉，谢烬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那片阴影消失的角落，指尖在光滑的扳指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发出奇不可察的笃笃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