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谢青临都没到正院来纠缠楚南溪。
楚南溪派人打听后才知,昨晚他们带回来的那个小乞儿许应,竟受邀成了谢青临的玩伴。
“好啊,二郎毕竟比大公子大了八岁,两人玩不到一块儿,这个许应倒是机灵,不识字,居然还能和大公子下战棋。”
春花也觉得惊奇,在大夏,文人贵重,仆婢人人以识字为荣,但也不是主人给机会就学得好的,她笑道:
“听说许应今日已学会下棋规矩,和大公子两个还能走一个来回,谁也不用嫌弃谁。”
楚南溪按照大夏的军制,将后世的陆战棋换皮不换骨,变成了大夏战棋。
有了这幅战棋,含光立刻默默成了夫人迷。
含光在军队里待过,对军职很熟悉,夫人讲过一遍大吃小,他基本就通了,只是磨炼技巧的问题。
谢青临就差远了,基本规则都学了好几遍才会。含光喜欢战棋,但只想找承影下,而不是谢青临这个棋渣小屁孩。
现在有了个与谢青临差不多大的许应,正好合适。
“春花,你去和李管事说,大公子在府里时,就让许应陪着他玩,等大公子去学里,再派杂活给他。”
狠心嫡母想了想,也不能让熊孩子白闲着,又交代春花:
“你去和大公子说,派许应给他是有任务的,他要负责做小先生教许应识字,就从认战棋上的字开始。”
翌日清晨洒扫之时,俩洒扫小厮看着曾变身打狗棒的扫帚感叹:
“许应命真好,才来一天,就成了大公子半个书僮,还以为多了个洒扫的,害我白高兴一场,到头来还是咱俩扫地。”
“是啊,真是同天不同命!”
谢晏这几日都在府里,但又好像不在府里。
相府前堂议事厅时时大门紧闭,却又人来人往。邓谦等几位堂后官、相府幕僚,几乎在相府里与谢相公同吃同住。
外面送过来的账册,他们要核对,证人的口供证词,他们要誊录,还要写那么长的奏折。
赵祁这个生辰,这些臣子似乎就没打算让他好好过。
天申节前夜,谢晏匆匆而来,他脸色凝重,握着楚南溪的手只说了一句:
“卿卿,明州高丽船上那个沈丹娘找到了!”
在天申节这日清晨,谢晏身穿绯罗袍、脚踏皂皮履、腰佩玉剑银革带、头戴七梁冠。
楚南溪则身穿真红大袖衣,红罗长裙红霞帔,高耸花冠娇媚又华丽,关键是她手里捧着的长长画匣,里面装着她要献给官家的生辰礼物。
本朝第一个天申节,盛大而隆重。
五更,百官及女眷宫门外候场。
二品及以上官员站在朝见队伍最前列。
楚南溪见到了熟人信王赵翀和信王妃魏向晚、大长公主赵令仪与驸马都尉沈畅、长公主赵莫离、国公赵世策、县公沈不虞、郡君赵青棠,当然还有身后的六部尚书之一魏荃与夫人韩氏。
她往后瞟了一眼,见外祖父忠义侯王继昌站在三品官员之中,而在明州见过一面的江浙转运使徐春年,正好站在外祖父身后。
五更三点,大内灯火如昼、钟鼓齐鸣、百官列队入阙。
女眷原地等候。
为了显摆《风雪江山图》,官家特意增加了外朝与内廷两线并行的特殊环节,让皇后、贵妃与他一同在延和殿东厢,接受百官献寿。
终于等到殿内朝贺结束,女官引着女眷们朝延和殿东厢行去。
延和殿东厢有便门从外廷通向内廷,这里不属“外廷”也不属“内廷”,算是殿中,最合适一殿两阶、男女分厢,同时给官家献寿。
楚南溪虽非外命妇,却因她怀中贺礼,被官家特意安排在前列,气得站她前面的赵青棠直翻白眼。
“今日朕高兴,此间君臣同喜,只需行便礼,殿中亦可畅所欲言,朕先赦诸位直言无罪。”
官家这样说,大臣却不能这样想,真畅所欲言,谁知会不会秋后算账?所以,每次发言的,基本都是位高权重、站次靠前那几位。
只听礼直官唱到:
“信王赵翀献——临安修正历书《天元历》一卷!”
作为官家的亲弟弟,信王献上的第一份贺礼便引起全场轰动。
大夏本朝沿用先皇所颁历书《纪元历》。
可因北狄霸占了前朝几台大型浑仪,本朝尚无能人巧匠造出新的浑仪,无法在新都临安实地测量、修改沿用的汴梁数据,在推算日、月食和节气上,都出现过明显误差。
大夏正统也因此遭受质疑。
而信王却先官方一步,修正了汴梁的《纪元历》,推出属于临安的《天元历》。
他是怎么做到的?
内侍在寿礼台当众将木匣打开,取出《天元历》奉与官家。
赵祁翻开《天元历》喜忧参半。
喜的是朝廷有了合适的历书,忧的是有能力献上新历书的,是有资格坐在皇位上的十八弟赵翀。
“恭喜官家!贺喜官家!”众人齐声行礼。
安国公赵世策笑道:
“官家大喜啊!得此新历书,意味着大夏乃中华正统、临安乃天地之中心,‘偏安一隅’之说,更是成了妄言。信王殿下不愧是天潢贵胄,安定大夏功不可没。”
赵世策言下之意,是在抬高自己“天潢贵胄”宗室地位,但听在别人耳中,却像是在提醒大家,信王这个皇室后裔,有安邦只能。
早间建国公赵淙还没入宫过继为皇子时,就有大臣提过,立信王赵翀为皇太弟。
太祖太宗的先例就摆在那里,官家哪有不忌惮的?
信王一向低调毫无存在感,今日皇兄生辰,他却拿出一本大夏目前最急需的《天元历》抢了风头。
不对劲。
“没有浑仪观测推算,不知信王如何推演出新的历法?”
一片赞誉声中,谢晏却提出质疑。
龙椅上的官家暗暗松了口气。
信王有备而来,这问题有答案,他从容笑道:
“《纪元历》并没有错,但它是以汴梁为观测点,临安与汴梁相去两千里,《纪元历》到此,必然水土不服。
既然汴梁与临安的位置可以确定,按照两地方位平推增减,便可推算出临安数据,再根据临安数年实地观测微调,便得出了《天元历》。”
分列大殿两侧的谢晏和楚南溪,心中同时生出疑惑:
根据地球经纬度平推确实有一定道理,可大夏不是后世,所谓的方位不会像经纬度那样准确,信王依据什么来“平推增减”?
野史上说,信王在北地带领义军抗狄,寡不敌众,得奇人异士相助逃出生天。
难道是奇人异士推算出来的?
或者,信王本人便是奇人异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