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透过文创街区的梧桐叶，带着一丝凉意吹进 “砚见” 线下店的玻璃窗。店内暖黄色的灯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裹住展示墙上新挂的会员作品— —有孩子画的歪头猫咪，有情侣合作的手绘肖像，还有老人临摹的槐城古桥，每一幅都用木框装裱着，角落印着小小的 “砚见” LoGo。
林砚正坐在前台旁的长条桌前，和孙悦一起核对上月的会员消费数据。孙悦手里的计算器按得飞快，笔尖在报表上划出细细的横线：“林姐，亲子体验课的复购率比上个月涨了 15%，宠物定制肖像的订单也多了不少，就是物料成本超了一点，主要是画纸和进口颜料用量比预期多。”
林砚接过报表，指尖在 “物料成本” 那栏轻轻点了点。她记得上周陈阳提过，想把会员体验课的画纸换成更厚的细纹纸，说是能让客户画起来更顺手，当时她没多想就同意了。“没事，客户体验最重要，下次我们提前和供应商谈批量采购，应该能把成本压下来。” 她抬头笑了笑，目光扫过店内，心里满是踏实— —从去年市集摆摊到现在，线下店开业半年，终于慢慢走上了正轨。
就在这时，店门被推开，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林砚抬头，看见陈阳抱着一个厚厚的深棕色文件夹走进来。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规规矩矩地卷到小臂，头发也比平时整齐，可脸上却没有了往常的笑意，反而像蒙了一层雾，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透。
“林姐，” 陈阳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站在离长条桌两步远的地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的边缘— —那是他常用的设计文件夹，封面右下角还贴着一张小小的槐树叶贴纸，是去年他们一起去郊外采风时捡的。
林砚立刻察觉到不对。陈阳平时总是大大咧咧的，每次找她讨论设计，要么直接把平板拍在桌上，要么抱着一堆草图凑过来，从来没有这么拘谨过。她放下手里的笔，对孙悦说：“小悦，你先把报表整理好，我跟陈阳聊会儿。”
孙悦看了陈阳一眼，识趣地收拾起计算器和报表，往体验区走去。那边张宇正带着五六个孩子做亲子沙龙，孩子们的欢笑声像小铃铛一样响着，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画满星星的纸跑过来，拽着张宇的衣角喊：“老师老师，你看我画的猫咪眼睛亮不亮？”
可这热闹的氛围，却丝毫没传到陈阳这边。他跟着林砚走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沙发是浅原木色的，上面铺着林砚亲手缝的棉麻靠垫，印着手绘的槐树叶图案。陈阳坐下时，后背挺得笔直，不像平时那样随意地靠在椅背上。
林砚给他倒了杯温水，杯子是 “砚见” 定制的马克杯，杯身画着简笔的猫咪。“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是设计上遇到问题了？” 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心里却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陈阳没有接杯子，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极大的决定。他把怀里的文件夹放在膝盖上，慢慢打开，里面是一沓打印得整整齐齐的纸，第一页的标题用加粗的宋体写着— —“‘城韵’城市文创品牌创业计划书”。他把计划书推到林砚面前，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林姐，这是我做的创业计划书，我想…… 离开砚见，自己做点事情。”
林砚的指尖刚碰到计划书的封面，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顿住。纸张的质感很厚实，是陈阳一直喜欢用的进口铜版纸，可她却觉得那温度透过指尖，烫得她心口发紧。她抬眼看向陈阳，眼前这个男人比她小两岁，从 “砚见” 还在市集摆摊时就跟着她— —当时他刚从设计专业毕业，背着个旧画板，在她的摊位前站了半天，说 “姐，我觉得你这手绘特别有温度，我想跟你一起做”。
这两年，陈阳从最初只会画简单的卡通图案，到后来能独立完成复杂的宠物定制肖像，再到线下店的空间设计、会员物料的视觉规划，几乎撑起了 “砚见” 的半壁设计江山。林砚一直把他当成弟弟，也当成最靠谱的战友，可现在，他眼里既有愧疚，又藏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执拗的野心。
“为什么突然想离开？” 林砚的声音很平静，可她自己知道，握着杯子的手已经悄悄收紧，指节泛了白。
“不是突然决定的。” 陈阳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那是双白色的帆布鞋，鞋边沾了点颜料，是上次画展示墙时蹭到的。他沉默了几秒，语气里满是纠结：“林姐，这半年来跟着你做线下店，我学到了太多— —怎么对接供应商，怎么跟客户沟通需求，怎么把设计落地成产品，甚至怎么算成本、做推广。这些东西，我以前在学校里根本学不到。”
他抬起头，伸手翻开计划书的第二页，上面贴着几张彩色的设计草图。“你看，这是我画的槐城地标系列，”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一张画着钟楼的草图上，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我想把槐城的钟楼、古桥、槐树林这些元素，和手绘结合起来，做书签、帆布包、笔记本。还有非遗剪纸，我上个月去拜访了槐城的剪纸非遗传承人，他愿意给我提供基础纹样，我想做现代文创产品，让更多年轻人喜欢上非遗。”
林砚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草图上的钟楼画得很细致，连墙面的砖纹都用细线条勾勒出来，旁边还标注了颜色方案— —浅咖色的钟楼主体，深棕色的指针，再用金色的线条勾边。看得出来，他花了很多心思。
“我已经联系了两位之前合作过的供应商，” 陈阳继续说，语气里多了点底气，“就是给我们做帆布包的那家工厂，他们说如果我创业，愿意给我比现在低 5% 的加工费；还有卖画纸的张老板，也答应给我铺货。另外，有三位老客户，就是上次订了 100 份手绘伴手礼的那家公司，他们听说我要做城市文创，已经跟我预定了 200 份笔记本。”
林砚静静地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她能理解陈阳的想法— —每个设计师都有自己的创作执念，都想做出属于自己的品牌。可她更清楚，陈阳的离开，对 “砚见” 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线下店刚稳定，会员体验课的新物料还没设计完，和文旅局对接的初步合作方案里，还需要他出城市文创的设计初稿，这些工作如果少了他，根本没人能立刻接手。
“你在砚见，也可以做这个系列啊。” 林砚忍不住说，声音里带了点恳求的意味，“我们可以新增一条城市文创产品线，就叫‘城见’，由你全权负责，设计、定价、推广，都听你的。我可以给你拨专项预算，也可以帮你对接资源，没必要非要离开。”
“不一样的，林姐。” 陈阳摇摇头，眼神突然变得很坚定，“砚见的核心是宠物定制和亲子体验，这是你的初心，也是‘砚见’能走到今天的原因。我做城市文创，虽然和‘砚见’不冲突，但总觉得是在你的框架里做事。我想按自己的理念来— —比如定价，我想把帆布包定在 89 元，比‘砚见’现在的宠物帆布包便宜 20 元，走性价比路线；还有推广，我想和槐城的咖啡馆、书店合作，做陈列展示，这些都需要更灵活的运营方式。”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愧疚：“林姐，我知道现在提出辞职很不负责任。线下店刚步入正轨，会员物料还有三分之一没设计完，文旅局的合作方案下周就要出初稿，这些工作我都清楚。可我今年已经 26 岁了，我怕现在不拼一把，以后就没勇气了。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不想错过。”
林砚没有立刻回答。她拿起那份创业计划书，一页一页地翻看。后面的内容很详细，有市场分析— —槐城目前做本土城市文创的品牌只有两家，而且设计比较陈旧；有运营计划— —前期以线上销售为主，三个月后开一家小的线下体验店；还有成本核算— —初期投入 10 万元，其中 5 万用于产品打样和生产，3 万用于推广，2 万作为流动资金。
每一页都写得条理清晰，甚至连风险预估都列了三条：市场接受度不足、资金链断裂、供应链出问题，还对应写了应对方案。看得出来，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真的筹备了很久。
林砚合上书，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摩挲着 “城韵” 两个字。她能理解陈阳的野心，也明白一个设计师想要实现自我价值的渴望，可一想到他离开后，“砚见” 要面对的困境，她就觉得一阵头疼。核心设计人才流失，可能带走部分供应商资源和客户，还有一堆没完成的工作，这些都像石头一样压在她心上。
“你让我考虑几天。” 林砚把计划书递还给陈阳，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团队现在离不开你，线下店的会员物料下周就要用，新体验课的视觉设计还没定稿，还有和文旅局的合作，对方明确说想看看城市文创的设计方案，这些都需要你跟进。给我三天时间，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陈阳接过计划书，小心翼翼地放进文件夹里，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东西。他站起身，对林砚鞠了一躬：“谢谢林姐，我知道这很为难你。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会把手上的工作交接好— —会员物料我明天就把剩下的设计图赶出来，文旅局的方案初稿我也会先画好，不会影响砚见的运营。”
他转身离开时，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林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口，风铃又响了一声，像是在提醒她，有些东西可能真的要变了。
休息区的沙发还留着陈阳坐过的温度，林砚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她抬头看向体验区，张宇已经带着孩子们完成了绘画，正在帮他们把作品装裱进小相框。孩子们围着张宇，叽叽喳喳地说着 “谢谢老师”，孙悦在一旁笑着给孩子们发小贴纸— —那是陈阳设计的猫咪贴纸，孩子们都很喜欢。
林砚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翻到去年冬天的一张照片。那是在槐城的市集上，她和陈阳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小小的摊位前，陈阳手里举着一张手绘明信片，笑得一脸青涩，耳朵冻得通红。当时他们的摊位只有一张折叠桌，上面摆着十几张手绘卡片，可两个人眼里都闪着光，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
这一天，林砚都有些心不在焉。下午苏晓来店里和她讨论运营数据，说想在国庆期间做一场会员促销活动，林砚好几次走神，苏晓说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 “哦，你刚才说的满减方案，再算一下利润”。晚上有位老客户来取宠物定制肖像，林砚差点把客户的猫咪名字说错，还好孙悦及时提醒，才没出岔子。
孙悦察觉到她的异常，晚上关店后，悄悄留下来，给她泡了杯热奶茶：“林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今天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
林砚接过奶茶，温热的杯子贴着掌心，稍微驱散了些心里的凉意。她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有点没精神。”
孙悦也没多问，只是说：“那你早点回家休息，店里的事有我呢。”
等孙悦走后，店里只剩下林砚一个人。她关掉了大部分灯，只留下前台和展示墙的灯，暖黄色的光在空荡荡的店里投下长长的影子。她走到陈阳设计的展示架前，架子是原木色的，分层摆放着会员作品和 “砚见” 的文创产品。最上层放着几样陈阳设计的样品— —一个印着槐树叶的帆布包，一本封面上画着猫咪的笔记本，还有一套手绘书签。
林砚拿起那个帆布包，指尖拂过上面的针脚— —陈阳当时为了确定印花的位置，反复试了三次，最后还自己动手缝了个样品。她想起陈阳曾经说过：“林姐，我想让砚见的设计，成为槐城文创的一张名片，让别人一提到手绘文创，就想到砚见。”
可现在，他想自己去实现 “城市文创” 的梦想，而 “砚见”，却要面临失去核心设计师的困境。林砚靠在展示架上，心里乱成一团麻— —是放手让他去追求梦想，还是想办法留住这个能撑起半壁江山的战友？
夜色越来越深，文创街区的店铺大多已经关了门，只有几家 24 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林砚锁好店门，走在冷清的街道上，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偶尔有几片落在她的肩上。她抬头看向夜空，月亮很圆，把影子拉得很长。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路边有一家小小的咖啡馆，橱窗里摆着几个印着槐城风景的马克杯— —那是本地一家小文创店的产品，设计很简单，却卖得不错。林砚看着那些马克杯，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她知道，想要留住陈阳，不能靠挽留，也不能靠恩情，而是要给他一个能实现梦想的平台— —一个既能让他做自己喜欢的城市文创，又能留在 “砚见” 的平台。这个想法还很模糊，但林砚的心里，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慌乱了。她拿出手机，给陈阳发了条微信：“早点休息，三天后我们再细聊。”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林砚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