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玄与萧玉镜星夜兼程,与时间赛跑的同时,帝都长安,那座曾因长公主萧玉镜而名动天下的朱阙台,正经历着自建立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地宫崩塌,殿下与帝师“殉难”的消息传回,整个朝野为之震动,而朱阙台则瞬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秦王萧策与崔氏门阀联手,明里暗里的打压如潮水般涌来。
昔日车水马龙的朱阙台前,如今门可罗雀,只有暗处无数双窥探的眼睛,以及偶尔上门“盘查”、“问询”的官兵,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与恶意。
然而,朱阙台并未如外界预料的那般树倒猢狲散。
提前数日秘密潜回长安的沈孤月,如同最坚韧的脊梁,撑起了这片风雨飘摇的天地。
他依旧是那副清冷孤绝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除了往日的忠诚,更添了一抹难以化开的沉郁与心伤。
他知道殿下心中唯有谢玄,他心甘情愿作为影子守护,但亲眼见证他们历经生死、情感愈发坚不可摧,那份深藏心底的痴念,终究是带来了细密而持久的疼痛。
可这疼痛,并未磨损他的职责半分。
“所有明线产业,能收缩便收缩,能舍弃便舍弃,保全人手为第一要务。”
沈孤月的声音在议事厅内响起,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暗桩全部转入静默,非我亲令,不得妄动。”
下方,坐着朱阙台的核心力量。
柳拂衣一袭素雅青衣,面容温润依旧,眼神却比往日更加坚定。他面前摊开着无数药典与脉案,沉声道:
“药材储备已清点完毕,各类伤药、解毒丹皆已备足,只待……大人归来。”
他口中的“大人”,自然是指谢玄。作为神医谷传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谢玄伤势的凶险,早已做好了万全的救治准备。
卫琳琅虽奉命在外散布舆论,但他留下的情报网络依旧在墨渊的掌控下高效运转。墨渊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将各方势力对朱阙台的试探、打压以及京城内外的风吹草动,都精准地汇集、筛选,呈报给沈孤月。
“秦王的人这几日一直在试探台内虚实,试图寻找账册与殿下留下的隐秘。”
墨渊的声音低沉,
“按沈大人吩咐,已抛出几个无关紧要的外围据点,让他们得了些‘甜头’,暂时稳住了他们。”
沈孤月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诸位,殿下与大人正在归来的路上,在此之前,朱阙台绝不能倒!拂衣,救治之事,拜托了。墨渊,盯紧各方,尤其是秦王府与崔家的动向,一有异动,即刻来报!”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这份权威,不仅来自于他首席幕宾的身份,更来自于他此刻展现出的、足以安定人心的沉稳与力量。
就在朱阙台众人顶着巨大压力,苦苦支撑之际,一辆风尘仆仆的青篷马车,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无声息地驶入了朱阙台一处极为隐秘的侧门。
车门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萧玉镜那张写满疲惫与担忧,却依旧难掩绝色的脸。她率先下车,然后小心翼翼地与迎上来的沈孤月、柳拂衣一起,将几乎完全失去意识、气息微弱的谢玄扶了下来。
“快!抬去静室!”
柳拂衣只看了一眼谢玄的脸色和衣袍上大片的暗红血渍,脸色就变了,立刻指挥着早已准备好的可靠人手。
萧玉镜紧紧跟在旁边,目光一秒也未曾离开谢玄。直到看着他被轻轻放在静室内那张铺着柔软锦褥的榻上,柳拂衣立刻上前诊脉,她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被一旁的沈孤月及时扶住。
“殿下,您也需休息。”
沈孤月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扶着她手臂的指尖,却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随即又迅速松开,恪守着礼仪与分寸。
萧玉镜摇了摇头,挣脱他的搀扶,走到榻边,看着柳拂衣凝神诊脉的侧影,声音沙哑:
“拂衣,他怎么样?”
柳拂衣眉头紧锁,半晌才沉声道:
“大人内息极度紊乱,经脉多处受损,更有一种阴寒诡异的异种能量盘踞不去,加剧伤势。肋下外伤崩裂,失血过多……情况……很棘手。”他顿了顿,看向萧玉镜,
“我需要立刻为大人行针,疏导内息,逼出异种能量,再处理外伤。期间受不得任何打扰,而且……大人可能会非常痛苦。”
“需要我做什么?”
萧玉镜毫不犹豫地问。
“殿下守在门外即可。”
柳拂衣道,
“若有需要,我会唤您。”
萧玉镜深深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谢玄,咬了咬牙,终是依言退到了静室外。沈孤月默默跟在她身后,如同最沉默的影子。
静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萧玉镜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双手紧紧交握,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里面的任何一丝微弱声响,都让她心惊胆战。
沈孤月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沉默地守护着。
他看着她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和脆弱的背影,看着她因担忧而微微颤抖的肩头,心中那片沉郁的海,再次无声地翻涌。
他多想上前,像在渔村那样,给予她一点支撑和安慰。可他不能。他是沈孤月,是她的幕宾,是她的盾与剑,却永远不能是那个可以光明正大拥她入怀的人。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静室的门终于被从里面拉开。柳拂衣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额上布满细汗,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殿下,”
他对着瞬间冲过来的萧玉镜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
“幸不辱命。大人体内紊乱的内息已初步导正,那股异种能量也被逼出大半,外伤也已重新处理包扎。只是……大人元气大伤,需要极长时间的静养,短期内绝不可再动武或劳心费神。”
萧玉镜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多谢……多谢你,拂衣!”
她迫不及待地走进静室。
谢玄依旧昏迷着,但脸色不再那么骇人的灰败,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了许多,虽然微弱,却不再是气若游丝。他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萧玉镜轻轻坐在榻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墨发。指尖传来的温度虽然依旧偏低,却已有了生机。
她俯下身,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微凉的手背上,感受着那平稳的脉搏,一直强撑的坚强外壳终于碎裂,低声啜泣起来。这是卸下所有重担后,喜悦与后怕交织的泪水。
沈孤月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那片沉郁的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一圈苦涩的涟漪,随即又归于深沉的平静。
他默默转身,悄然离去,将这片空间留给了他们。
朱阙台的最核心之处,终于守住了一丝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