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春山如笑。林瀚和秦思云决定去京郊一处他们年轻时曾去过、但多年未至的山野走走。不是什么着名景区,只是一片保持着自然风貌的丘陵地带,有溪流,有树林,有散落的村庄。
他们穿戴上舒适的户外衣鞋,带上水和简单的食物,像一对普通的退休夫妇,乘坐公交车再转郊县小巴,在一个山脚下的路口下车。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复苏的气息,远处山峦起伏,新绿初染,点缀着些粉白的山桃野杏花。
没有固定的路线,他们沿着一条依稀可辨的土路,信步向山里走去。路旁溪水潺潺,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光滑的卵石和摇曳的水草。阳光透过尚未完全茂密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鸟鸣声此起彼伏,清脆悦耳。
秦思云兴致很高,不时停下辨认路边的野花,或者指着某棵形状奇特的树让林瀚看。林瀚跟在她身边,步伐不快,但很稳。他深深呼吸着山里清冽的空气,感觉心肺都被洗涤了一遍。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来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山谷。几户人家散落在山坡上,白墙灰瓦,炊烟袅袅。一块平整的草地上,有几头黄牛在悠闲地吃草。他们在一块大石上坐下休息,喝水,吃点心。
一位放牛的老汉走过来,好奇地打量他们。秦思云主动打招呼,聊了起来。老汉很健谈,说自己是村里人,孩子都在城里打工,他和老伴守着老屋和几亩山地,养了两头牛,种点果树,日子清静。
“现在政策好,养老钱有,看病也能报销不少。”老汉抽着旱烟,眯着眼望着自家的牛,“就是村里人少了,冷清。你们是城里来玩的?这地方没啥名气,也就春天看看花,夏天避避暑。”
林瀚问起村里的年轻人。老汉叹了口气:“出去的多,回来的少。也有几个回来的,搞什么农家乐、卖山货,弄电商,折腾得挺热闹。我们老了,看不懂,但只要他们能在家门口挣到钱,不往外跑,总是好事。”
休息够了,他们告别老汉,继续往山里走。山路渐陡,林瀚的呼吸有些粗重,但坚持着。秦思云放慢脚步等他。终于,他们登上一处视野开阔的山脊。放眼望去,群山层叠,郁郁葱葱,山谷中村庄点点,公路如带蜿蜒。春风拂面,带着松涛的声响和野花的芬芳。
“真美。”秦思云赞叹,“好像跟几十年前来的时候,变化也不太大。”
林瀚极目远眺,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变化其实很大:公路通了,房子新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观念也变了。但山还是这座山,水还是这道水,春天依然如约而至,生命轮回不息。这种恒常与变迁的交织,正是这片土地最动人的韵律。
他想起了青江,想起了岚州,想起了无数个类似的山村。发展带来了便利和富裕,也带来了新的挑战和选择。如何在变迁中守护好这样的山水,安顿好这里的人心,让走出去的和留下来的都能找到自己的价值和归属,这是一个永恒的课题,需要每一代人用智慧和行动去回答。
而他,已经完成了属于他那个阶段的答卷。如今,他更愿意做一个欣赏者、感受者,为这片依然充满生机的土地默默祝福。
下山时,夕阳西斜,将山峦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他们回到早上下车的地方,等待回城的班车。
车上,两人都有些疲惫,但心情愉悦。秦思云靠在林瀚肩头,轻声说:“以后天气好,咱们就多出来走走。不用走远,就在这样的山野里,挺好。”
林瀚握住她的手,点头:“好。”
春山行,没有目的,只为行走本身,为感受自然,为确认生命与这片土地的深刻连接。行走中,他放下了书房里的思辨,放下了过往的荣辱,只用一个纯粹的生命体,去呼吸,去感受,去融入这无边春色。
这或许就是退休生活最终极的馈赠:有机会以最本真的方式,重新拥抱曾经为之奋斗、也始终深爱着的山河大地。不再背负沉重的责任,只是作为一个归来的孩子,享受母亲最温柔的怀抱。
暮色四合,班车驶入城市的灯火。山野的宁静渐渐被都市的喧嚣取代。但林瀚心中,那片春山的绿意、溪流的清响、放牛老汉的烟袋锅和拂面而来的山风,却深深地留了下来,成为他精神世界里又一块沉静而丰饶的角落。
春山行,是一次身体的漫步,更是一次心灵的归隐与充盈。他知道,这样的行走,以后还会有很多次。而每一次,都会让他对生活、对这片土地的爱,更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