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裂痕如蛇蜿蜒,自大殿中央直指那扇青铜巨门。红光自门缝渗出,不似火焰跳动,倒像是脉搏般缓缓搏动,映得四周碎石泛起暗赤色泽。
我低头看墨渊,他靠在我肩头,呼吸虽稳却依旧昏沉。护魂金纹在颈后微弱流转,如同风中残烛,尚存一丝未熄。离镜立于侧后方,右臂黑纹已蔓延至肩胛,脸色苍白如纸,却仍撑着一口气未曾倒下。
“走。”我说,声音沙哑。
噬魂刃被我握紧,刀尖轻点地面裂缝边缘。刀身微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紫芒一闪而逝。我屏息凝神,顺着那细微的波动前行一步——裂口未扩,魔息也未躁动。这便是路径了。
我俯身将墨渊背起,动作极缓,生怕牵动他体内伤势。他身体沉重,压在我背上却让我觉得踏实。离镜默默靠近,一手扶住我左臂,分担了些许力道。我没有推拒,只低声道:“若你有异心,此刻便是死局。”
他没答,只是手臂用力,助我稳住身形。
我们一步步向青铜门挪去。每踏出一寸,脚下裂痕便延伸一分,红光也随之增强。空气中浮起一股极淡的腥气,并非鲜血之味,更像是陈年铁器浸在湿土中多年后散发的气息。我鼻尖微动,记起曾在昆仑藏经阁古卷上闻到过类似味道——那是封印术启动前,地脉被激活的征兆。
门近在眼前。
两扇青铜厚重无比,表面刻满交错血纹,形如蛛网,中心嵌着一枚椭圆玉环,其上浮雕八卦图样,却被一道裂痕从中劈开。我伸手触那玉环,指尖刚碰上,便觉一阵刺痛,仿佛有细针扎入皮肉。
“需神族精血。”我低声说,“唯有血脉与天书共鸣者,方可启门。”
离镜看了我一眼,未语,却抬手按在门扉另一侧。他的掌心划过一道旧伤,血珠滴落,触纹即融。血纹微微亮起一角,旋即停滞。
不够。
我咬破手腕,血顺着脉络流下,滴在玉环之上。血珠滚入裂痕,整座门猛然一震,血纹亮起三成,随即黯淡。封印未解。
“双血共引。”离镜忽然开口,“你为神族后裔,我承鬼王血脉。此门以阴阳平衡设禁,单边之力难破。”
我皱眉:“你如何知晓?”
他嘴角微动:“七万年前,擎苍布阵时,我曾见过此门初封。”
我不再追问,只将手腕压得更深,让血持续流入纹路。与此同时,离镜也将右臂伤口对准门隙,任黑血渗出。两股血液在血纹交汇处融合,颜色由红转暗,最终化作一道金线,沿着纹路迅速蔓延。
嗡——
低沉鸣响自地底传来,整扇门开始缓缓内旋。尘灰簌簌落下,露出后方幽深通道。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带着腐朽与檀香交织的气息,令人头脑一清。
我背着墨渊踏入密室,离镜随后而入,反手合拢大门。门后并无机关声响,唯有一片寂静。
室内不大,四壁皆为青石砌成,中央立着一座半人高石台,台上悬空浮着一本古籍。封面金篆流转,赫然写着“混沌天书·贰”五字。那字似活物般微微起伏,宛如呼吸。
我放下墨渊,让他倚坐石台一角,自己则上前几步,伸手欲取天书。指尖距书页尚有寸许,心头忽生悸动,仿佛有某种力量自书中苏醒,正与我血脉呼应。
“别急。”离镜忽然出声,“此书认主,强取必遭反噬。”
我收回手,闭目调息。体内仙力几近枯竭,经脉如干涸河床,运转艰难。我依昆仑心法,缓缓引导残余灵气回归丹田,同时默念墨渊昔日所授《静心诀》——那是他讲经时最常提的一句:“观万象而不扰,守本心而不乱。”
气息渐稳。
再睁眼时,我伸手覆上天书。
刹那间,书页自行翻动,微光涟漪荡开,照得密室一片清明。文字浮现于空中,古老晦涩,非人间通用篆体,而是上古神文。我凝神细读,却发现字义模糊,难以贯通。
“是心境未达。”我低语。
脑海中闪过墨渊讲经的身影。他端坐莲台,声音沉稳:“大道至简,不在言辞繁复,而在心意相通。”那时我总不解其意,如今才明白,有些秘典并非靠强记硬背可通,须得心有所寄,方可悟其真义。
我盘膝坐下,将天书置于膝上,双手轻抚封面。不再急于解读,而是回想这些年随他学道的日子——昆仑桃林下的晨课,后山试炼中的指点,战场上的并肩……那些点滴汇聚成河,冲刷我疲惫的灵台。
渐渐地,书页上的文字开始清晰起来。
一行字缓缓显现:“怨念如火,唯情可熄;执恨愈深,反噬愈烈。欲弱钟威,先净其心。”
我心头一震。
东皇钟之所以难以封印,因其威力源自使用者内心的执念与仇恨。若不能化解这份怨毒,纵使封印成功,终有一日也会被反噬之力冲破。而真正能削弱钟威的,并非更强的法器或阵法,而是净化持钟者的心神。
原来如此。
我猛地回头看向墨渊。他仍闭目昏睡,但手指竟轻轻动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护魂金纹闪烁了一瞬,比之前明亮些许。
“师尊……”我轻声唤他,“我们有办法了。”
话音未落,天书又是一阵轻颤。新的文字浮现:“净心之道,非外力所能施,唯亲历者自省。然若有信物承载过往真情,借其牵引记忆,或可唤醒迷失本性。”
我怔住。
信物?真情?
目光不由落在墨渊脸上。七万年守棺,我以心头血喂养仙身,每年桃花开时都酿酒对饮。那些岁月,是否正是无意中践行了“以情净心”之法?
若真是这样,那我便是唯一能接近东皇钟而不被怨念吞噬的人。
正思忖间,离镜忽然低咳一声。我转头看他,见他靠在门边,额角渗汗,右臂黑纹正缓慢蠕动,似有扩散之势。
“你撑得住?”我问。
他点头:“鬼王血脉反噬,一时无碍。”顿了顿,又道:“但这门一旦关闭,便不会再开。你若想出去,现在还来得及。”
我没动。
天书仍在膝上发光,最后一行字悄然浮现:“当钟鸣再起,持书者须入其音波核心,以自身情念为引,导其回归本源。”
我合上书,紧紧抱在怀中。
外面的世界还不知道这场劫难有多深,擎苍更不会想到,我们已经找到了破局的关键。但现在,我只想守住眼前这个人。
墨渊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我伸手过去,轻轻握住。
他的手指微凉,却慢慢收拢,回握住了我。
密室红光映在书页上,那一行“唯情可熄”的古字,正缓缓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