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茉儿续道:“此人如今与黄蜚配合,倒也勉强将闽广一带的残局经营了起来。只是,距离侯爷您先前设定的‘控扼海疆’之目标,仍相差甚远。眼下最大的困局便是舰船被封锁于港内,不敢出海。郑芝龙以其庞大水师,牢牢扼住了南澳岛等出海咽喉。李奴儿忧惧侯爷责其办事不力,已是焦头烂额。他近日呈报了一个颇为冒险的想法——意欲集中兵力,陆路强攻福州,以期打破僵局。”
刘庆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分析道:“福州乃闽之中枢,城高池深,郑氏经营多年,岂是易与之辈?强攻之下,伤亡必巨,且即便侥幸得手,于整个海局而言,恐仍是得不偿失,反而可能打草惊蛇,促使郑芝龙全力反扑。此议……欠妥。”
苏茉儿轻轻颔首,指尖力道适中地按压着刘庆的太阳穴,声音依旧平稳:“此事确是我心中所虑,故而已传令让他们暂缓行动,一切待侯爷回京后再行定夺。”
刘庆揉着额角,心中一片茫然,他哪里知道该如何处置这等军国大事。但他更感好奇的是,苏茉儿为何能如此清晰地掌握这些远方的机密情报,并似乎拥有直接下达指令的权力?
正思忖间,苏茉儿起身,绕至他身后,纤纤玉指替他轻按着紧绷的额头,继续道:“此外,日本亦有最新动向。满清残部已在日本九州初步立足,目前正开始对周边地区进行征伐。”
刘庆闻言,又是一惊,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满清?在日本?!” 这消息太过离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苏茉儿似乎对他的震惊并不意外,声音依旧轻柔,却吐露着石破天惊的信息:“布尔布泰已有密信送至。她恳请侯爷能派遣部分舰船予以协助。毕竟他们登岸不久,根基未稳,粮草、军械、船只皆极为匮乏。”
刘庆彻底糊涂了,蹙眉问道:“你……此言何意?我们为何要助他们?”
苏茉儿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侯爷问我如何想?奴自然是倾向于助其一臂之力。然而,此举关乎侯爷您的全盘谋划。您当初力主将满清流放东瀛,不正是想驱虎吞狼,让他们与倭人相互消耗吗?若我等此刻派遣舰队介入,性质便截然不同——那将等同于大明正式对东瀛用兵。届时,即便功成,那打下来的东瀛之地,是该算作满清苟延残喘之所,还是……我大明新辟之疆土呢?这其中分寸,极难拿捏。”
刘庆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她正在为自己按摩的手腕,沉声道:“依你之见,莫非……不该管?”
苏茉儿却微微摇头,话锋一转,有些微妙起来:“然而,布尔布泰在信中,特意提到了您的儿子……呵,这就有些让人为难了。”
“我的儿子?!”刘庆的眉头锁得更紧。
苏茉儿淡淡道:“虽然侯爷您从未承认,但那孩子,确确实实是您的血脉。您……想必也不愿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在异邦颠沛流离、处境过于困苦吧?”
她轻轻嗤笑一声,“想想看,昔日的八旗贵胄、太后皇帝,如今几十万人被放逐荒岛,连太后和幼帝据说都只能栖身于简陋营帐之中,也真是……令人唏嘘呢。”
刘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这剧情荒诞得如同戏文。他压低声音:“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苏茉儿沉默了片刻,似在权衡,随后缓缓道:“奴虽不知侯爷为何对东瀛抱有如此深的芥蒂——想来是源于历朝倭寇为患之旧怨。但引满清东渡,虽是一招妙棋,却也需防其坐大,日后反成恶龙。就眼下而言,侯爷确有必要助他们渡过最初的难关。这几十万人,能战之兵恐怕不足数万,稍有闪失,便有灭族之危。这……想必也是布尔布泰最为恐惧,不得不向您低头求援的缘由。”
刘庆此时突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脱口问道:“怎么?他们去了东瀛,福临……还是皇帝?”
苏茉儿瞟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呵……侯爷此问,莫非是存了心思,想让你那儿子登上帝位?这……倒也不是不可操作。只要您肯出兵,后续如何安排,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这样或许更好,毕竟是自己血脉,将来总不至于反过头来与父亲为敌吧?”
刘庆见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讪笑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好奇,他们沦落至此,竟还保持着帝号?”
苏茉儿叹了口气:“如今他们内忧外患,强敌环伺,哪还有余力内讧?面对东瀛诸藩的武士,想必也只能先一致对外,以求生存了。”
刘庆点了点头,终于做出决定:“好吧。此事由你安排,调派些舰船与人手,助他们站稳脚跟。”
苏茉儿恭敬应道:“奴,记下了。”
她稍作停顿,又轻声道:“侯爷,还有一事……奴擅自从南京返回,未得侯爷允准,还请侯爷恕罪。当时惊闻侯爷您下落不明,奴心焦如焚,只得先行赶回开封,担心大娘子听闻噩耗心神动荡,需人扶持。之后又赶来京城,想着京师消息总归更为灵通……”
刘庆笑了笑:“你处处为侯府着想,我感激尚且不及,怎会怪你。”
苏茉儿神色转为凝重,低声道:“不过,也幸而我及时赶回了京城。孙娘子她们久居内宅,忙于照料工坊与酒坊生意,恐怕尚未察觉——如今我们这侯府内外,连同城郊的几处工坊、酒坊,都已被人暗中盯上了。”
刘庆闻言一愣,立刻追问:“可知是何人所为?”
苏茉儿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奴仔细观察过那些盯梢之人的举止做派与衣着痕迹,虽极力掩饰,但行动间的章法、窥探的角度,绝非寻常衙役或家丁。依奴看……十有八九,是‘番子’。”
“番子?”刘庆眉头紧锁,“厂卫的番子?如今还有这等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