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虏侯还在山西追剿闯贼,若真惹得那位侯爷率军南下,别说河南,恐怕连开封城的砖缝都要被马蹄踏碎。
周王干咳一声,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压下去,袍袖扫过路边的野草:“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王汉深叹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艳羡:“娘娘既愿听平虏侯安排,看来这位侯爷日后真是要平步青云了。这泼天的富贵,可不是谁都能接住的。”
他话锋一转,瞟了眼周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听闻郡主与侯爷交好,不如快些成了好事,王爷这日后沾光,怕是也要水涨船高了。还请王爷日后多多提携。”
周王起初听他说平虏侯时还有些不自在,听到后半句却猛地回过神来。可不是么?蘅儿若真能与那姓刘的成了好事,周王府自然能借上力。他脸上的阴翳渐渐散去,摇着头叹气:“哎,此事难啊。我这女儿性子倔得像头驴,明明是桩好姻缘,偏生要拧着来……” 话虽抱怨,眼底却多了几分希冀。
王汉目光扫过远处车队消失的方向,忽然压低声音:“方才见那几十辆大车跟着,想来是平虏侯在京中查抄大员府邸的成果吧?啧啧,我等在河南吃糠咽菜,那些京官却个个中饱私囊,标榜忠良,实则只知为自家谋利。”
身后的官吏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附和:“就是!去年河南大旱,求朝廷拨款赈灾,那些阁老们却只知推诿!”“听说国丈周奎家抄出的金银,够河南军饷三年!” 骂声此起彼伏,既泄愤又带着几分酸意。
按察使吴士讲搓着手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王大人,河南如今粮草紧缺,要不…… 托人问问平虏侯,能否分些抄家物资过来?”
王汉立刻瞪了他一眼:“休得胡言!如今这天下,平虏侯怕是已占了一席之地。他既收编了吴三桂的关宁军,又追得闯贼屁滚尿流,论兵威,大明无人能及。” 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感慨,“谁能想到,一介书生竟有翻天覆地之能?日后还得指望他看在同乡份上,多照拂河南几分。”
众人沉默下来,官道旁的白杨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他们的心思。在这些河南官员眼中,平虏侯早已是 “挟天子以令诸侯” 的架势,只是没点破罢了。
王汉拍了拍周王的胳膊:“好了,我等也回城吧。娘娘虽不愿来,礼数却不能少,得随时备好迎驾的规制。小宋集那地方困苦,说不定过几日娘娘就想通了。” 话虽如此,他自己都觉得这念想渺茫,语气里透着浓浓的言不由衷。
他话锋一转“听闻南边欲推福王上前。”
周王闻言猛地抬头:“你说什么?南边要推福王上位?”
“确有风声。” 王汉点头,眼神凝重,“娘娘不愿来开封,自有她的盘算,可我们不能不防。若南边真立了福王,我等该如何自处?”
周王脸色一沉,冷哼道:“先皇血脉尚在,轮不到旁支跳梁!”
王汉微微一笑,凑近道:“王爷说得是。不如我们先放出消息,就说皇子慈延在我河南地界安然无恙,免得被南边占了先机。”
周王望着远处的天际,忽然叹了口气:“陛下也是,当初若肯让皇子们早些出城,也不至于如今只剩这么个幼子……”
“幼子又何妨?” 王汉打断他,眼中闪着精光,“只要是陛下血脉,便能安定人心。说不定…… 这般年纪,反倒更稳妥。”
周王与他对视一眼,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官道上回荡,却又很快收敛。周王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喃喃道:“谁能想到,我开封竟走出这么个枭雄……”
王汉忽然眉头一挑,看向周王:“既然娘娘不来开封,那我们还是得尽臣子本份。我看得再加强仪封的防备才是,若南边知晓皇子在此,欲行不轨,也得有个照应。”
周王颔首,指尖在掌心掐出深深的印子,忽然咬咬牙:“既然是护驾之事,本王也出一份力。我捐一半的田地于大人,用于筹军。”
王汉捋着颌下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如此甚好。有王爷这句话,河南将士定能拼死守住这道屏障。”
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河南官员们怀着各自的心思转身回城。周王府的蟒纹大旗与巡抚衙门的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预示着,这乱世的棋局,又将因开封城外的这场相遇,添上几分变数。
夜幕如墨,浸染了山西的旷野。刘庆翻身下马时,只觉得骨头架子都在咯吱作响,玄甲上的铜钉蹭过马鞍,溅起几点火星。身后的兵卒们再也撑不住,纷纷瘫坐在官道上,有个年轻的铳手甚至倒头就睡,鼾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扎营。” 他的令声刚落,就有兵卒脱力般倒在地上,连解开绑腿的力气都没了。
中军大帐很快搭起,刘庆摊开舆图,烛火在羊皮上投下晃动的光影。他指尖重重戳在平阳府的位置,叹了口气 —— 这一路追来,过太原而不入,为的就是早日追上高得捷、杨珅,却不想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摸着。
李自成这老狐狸,竟是一路狂奔,连城池都弃之不守。平逆军多是步卒,哪追得上骑兵?他目光移向舆图西侧的潼关,眉头拧成了疙瘩 —— 若是李自成从蒲州渡过黄河,再据守潼关,那这仗就难打了。如今潼关的守军不过是些残兵游勇,怕是抵挡不了大顺军的反扑。
左思右想间,帐外传来丁四的声音:“侯爷,帐篷布置好了。”
刘庆卷起舆图,刚要转身,就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立于帐门前回身望去,见一道黑影从平阳方向疾驰而来,待看清来人,连忙迎了上去:“杨仪,你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