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敲打着陈永福的心,在这乱世之中,恪守本分与铤而走险之间,界限竟是如此模糊又危险。
陈永福脸上涌起一抹懊恼之色,他紧攥双拳,重重地捶了一下大腿,不甘嚷道:“我这不也是为陛下分忧吗?如今清军压境,流贼肆虐,我只想多些兵力守护这一方百姓,守护我大明江山,何错之有?”
“朝中大人只需轻飘飘地说你有异心,你便百口莫辩,万劫不复了。” 刘庆神色坦然,语气却透着深深的悲凉。在权力的棋局中,忠诚与背叛有时不过是上位者一念之间的定论,而像陈永福这般身处局中的棋子,稍有不慎就会沦为牺牲品。
“那,那我们就看着清军来,看着流贼再来?” 陈永福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神中满是焦虑,他猛地站起身来,在原地来回踱步。
刘庆又是一声长叹,劝说道:“大人,你就把手中兵先练好吧。”
陈永福像是被点着的火药桶,他大步走到石桌前,扬起手掌,重重地一拍。“啪” 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茶水溅出,弄湿了桌面。
刘庆脸色微变,生怕他这一掌之力真将桌面拍裂。陈永福原本因计划而生出的那点兴致勃勃的劲头,此刻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萎靡不振。他一屁股坐回石凳上,可嘴里还不死心地嘟囔着:“真没法?”
刘庆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一切的决定权都在陈永福手中,就看他如何抉择。
或许,在陈永福的庆心底深处,还对这大明王朝存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期待吧,即便它如今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然而,要练好兵又谈何容易?当下的兵卒,军饷都拖欠许久,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哪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反观流贼,虽说没有军饷这一说,但每次打家劫舍之后,便能瓜分不少财物,吃得饱、穿得暖。最主要的是,他们心中怀着一个炽热的期望 —— 个个都指望着能立下从龙之功,从此飞黄腾达。如此一对比,官军想要重振雄风,又岂是一朝一夕之功?
陈永福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急速踱步,每一步都踏出沉重的声响,他时而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天空,长舒一口气,那叹息声犹如深秋的寒风,带着丝丝悲凉,在寂静的院子上空回荡。
刘庆则静静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双手抱臂,眉头紧锁,眼神游离,心底也在暗自盘算着自己在这乱世之中究竟该何去何从。思绪飘飞间,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远在别处的家人,这个被乱世冲散的小家,如今他们身在何方?是否平安无恙?
今日与那宋献策的一番交谈,依旧历历在目。宋献策,那个在李自成麾下颇有名气的谋士,言辞恳切地向他抛出了招揽的橄榄枝,然而刘庆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直接拒绝了。
他实在是对李自成这一帮子人提不起半点兴趣,在他看来,他们的行事作风与自己内心坚守的道义格格不入。
而当陈永福前来招揽他时,提及 “平贼” 二字,刘庆的心中确实微微一动。在这乱世,谁不想凭借一己之力,荡平贼寇,还百姓安宁?
可当他向陈永福抛出那个关键问题后,陈永福的支支吾吾、言辞闪烁,却让他瞬间看透,此人虽有一腔热血,却缺乏深谋远虑,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面前,怕是难以成就大事。
刘庆暗自叹息,罢了罢了,既然找不到理想的 “买家”,倒还不如先本本分分地做好自己的县丞一职。虽说官职不大,权力有限,但至少不愁一日三餐,还能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静静等待秀姑她们回来,或许,这也是乱世之中难得的安稳了。
刘庆抬眼望向远方,心中默默估量着当下的局势。倘若自己不刻意去扰乱历史进程,按照既定的轨迹,孙传庭必然还要和李自成展开一场生死对决。
以如今孙传庭的处境,兵败几乎已成定局,毕竟他现在尚未完成皇命,朝廷那边的压力如山般沉重,而战场上的形势又是如此严峻。
还有巡抚王汉,刘庆记得清清楚楚,明年他将会去招抚刘超,可那刘超岂是善茬?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这条线已然注定,王汉怕是难逃一死。想到此处,刘庆的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这乱世的棋局,岂是他一人能够扭转?
陈永福见刘庆始终不为所动,最终还是未能得偿所愿,只能带着满心的失落与不甘,悻悻然离去。
刘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罢了,多说无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隔壁院子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伴随着饭菜的香气,隐隐约约飘进刘庆的院子。过了好一会儿,小媳妇轻轻敲响了他的院门。见门未关,她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身子,目光怯生生地望向院内,小声说道:“大人,我给你煎了一张饼,你看可好?” 说着,她双手捧着那张还冒着热气的饼,缓缓走了过来。
刘庆赶忙起身,迎上前去,接过饼,低头一看,心中暗自叹道:“又是野菜饼。”
他轻轻咬了一口,没想到,那熟悉的苦涩中竟夹杂着一丝别样的香甜,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由衷地夸赞道:“这饼你做得还不错啊!”
小媳妇听到夸奖,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今日管事给我了一点油,我炼了就煎了这张饼。想着大人平日里操劳,也该吃点好的。”
刘庆闻言,心中一暖,抬头看着她,关切地问道:“你们没吃?”
小媳妇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一丝坚定:“我和孩子在工地上已经吃过了,大人您为我们操心,回来想着能多做几次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