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范永斗的命令,范家内宅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
以范永斗为首,他身后跟着次子范三宾、三子范三奇、两个弟弟范永晏、范永明,再后面是范三拔的妻妾和长子范毓馨,以及各房妻妾、年幼的子孙。
更后方,则是黑压压一大片面无人色的仆役、丫鬟,以及那些刚刚丢下兵器、失魂落魄的私兵护院。
足足有五六百人,如同被驱赶的羊群,沉默地涌向内宅最为宽阔的院落。
来到场地中央,范永斗率先,朝着前院大门的方向,颤巍巍地屈下双膝,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随着他的一跪,他身后那黑压压的人群,也赶紧跪伏下去。
五六百人跪满了一地,方才还鸡飞狗跳、人声鼎沸的内宅,此刻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们在等待,等待那个能决定他们命运的人出现。
……
外院的火铳轰鸣声、厮杀声、哭喊声、兵刃碰撞声,不知何时已彻底平息。
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如同沉重的浓雾,笼罩了整个范家祖宅。
内院宽阔处,黑压压跪倒的范家众人,便在这片死寂中极度不安地等待着。
每一刻时间似乎都变得无比漫长,外面的空气飘来一阵阵浓郁的血腥味,他们低垂着头,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不住颤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终于,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前院的方向由远及近,清晰地传来。
“咚…咚…咚…”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范家众人的心上.
此刻女人们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男人们则面如死灰,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抵达内院入口。
率先涌入的,是数十名身披红色半身重甲的龙骧卫。
他们手中的长刀、铁锤、狼牙棒等武器,兀自滴落着粘稠的鲜血,背后斜挎的骑铳依旧散发着硝烟。
龙骧卫们冰冷的目光扫过跪满一地的众人,随即默契地向两侧一分,肃立警戒。
紧接着,在谷一虎、沈墨以及赵镇率领的亲卫簇拥下,一道身影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了内院。
卢方舟全身甲胄,外罩一件玄色大氅,他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目光如同塞外的寒风,缓缓扫过眼前这跪满一地,黑压压人群。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刻意散发杀气,但所有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深深低下头去,感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跪在最前方,那个身穿锦袍皮裘,把头深深埋在地上的范永斗身上。
卢方舟缓步上前,沾满鲜血的靴底,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串暗红的印记,那“嗒…嗒”的声响,在死寂的内院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在范永斗面前数步远处停下,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身体投下的阴影,将跪伏在地的范永斗完全笼罩。
“范永斗?”
范永斗浑身一颤,他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颤抖道:
“定北伯爷,正是老朽……正是罪民……”
接着他苦苦哀求道:
“伯爷!老朽知道错了!老朽猪油蒙了心,不该对伯爷您不利啊!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我范家愿意将数代积累的所有资产都献给伯爷!只求伯爷开恩,饶过我范家上上下下这百余口人的性命啊!求求您了!伯爷!”
看着他这副模样,卢方舟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不高,却冰冷刺骨,充满了讥讽。
“到了这个时候,你觉得,本伯还需要你‘献’吗?”
他不等范永斗说话,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判般响彻整个内院:
“你范家,倚仗钱财,勾结官府,垄断商路,盘剥百姓时,可曾想过饶过他们?”
“你范家,输送铁器、粮秣、布帛、情报出关,资养建奴,使我多少大明将士血染沙场时,可曾想过饶过他们?”
“你范家,散布流言,构陷边将,欲置本伯于死地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说完,卢方舟不再看面如死灰、彻底瘫软下去的范永斗,漠然转头对身旁的沈墨吩咐道:
“按名单开始拿人!凡范家直系、旁系男丁,府中管事以上,所有账房、护院头领,以及范家豢养的死士,一个不漏!”
“是!伯爷!”
沈墨抱拳领命,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本名册,开始点名,每念到一个名字,便有如狼似虎的卢家军士兵持械上前,在跪倒的人群中将其揪出。
“范永斗!”
“范永晏!”
“范永明!”
“范三宾!”
“范三奇!”
“范毓馨!”
“大管家范桐!”
……
女眷和孩子们吓得抱成一团,却不敢哭。
有些试图反抗或逃跑的死士刚有异动,便被龙骧卫击倒狂殴,打的半死后再捆缚起来。
不一会,范家的核心男丁、重要管事、账房、护院头领以及残余死士,共计近二百人,全部被五花大绑,如同待宰的牲口般被集中看押在一旁。
剩下的妇孺、年幼的孩子,以及那些普通的家仆、丫鬟,则被士兵们驱赶到大厅中集体看管。
他们虽然未被捆绑,但同样瑟瑟发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等把这些人都绑起来后,卢家军就把范家主要成员以及大管家、账房这些人分别拖到一个个房间单独审问。
之后,同时士兵们冲入内宅中的账房、书房开始查找地契、房契、账册、往来书信、借据、密账等凭证。
卢方舟则好整以暇地坐在亲卫搬来的太师椅上,位于院落中央,耐心地等待着。
很快,从各个房间内,陆续传来了凄厉至极的惨叫、哀求、以及皮鞭或钝器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响。
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待宰牲畜在屠刀下的最后哀鸣,听得依旧跪在院中和大厅里的那些人毛骨悚然,个个面无人色,连哭泣都吓得噎了回去。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一间厢房的门被推开。
两名粗壮的龙骧卫像拖死狗一样,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出来。
此人正是范家的总账房,钱德明。
他脸上已无半点血色,眼神涣散,涕泪和血水混在一起,口中兀自无意识地喃喃:
“我说……我全说……别打了……”
一名龙骧卫队正走到卢方舟面前,抱拳道:
“禀伯爷,这厮招了,愿意带路起出宅内的藏银。”
卢方舟眼皮都未抬,只是轻轻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