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岳托全军东渡运河,完全进入山东界内,京南地区的战局似乎瞬间就明朗了。
到了二月二十日,之前被清兵攻陷的京南各州县,已被洪承畴麾下的大军全部“收复”。
眼见此番进军如此“顺风顺水”,几乎未遇任何像样的抵抗,监军太监杜勋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眉宇间尽是得意之色。
他按捺不住满心的喜悦,对洪承畴说道:
“洪督师果真国之柱石,非同凡响!
您这大军一出,鞑子便望风披靡,不敢接战,京南各地传檄而定,尽数光复!
如今,就只剩下山东尚在鞑虏铁蹄之下,还望督师再接再厉,速速挥师渡河,清剿山东残敌,以竟全功,解陛下心腹之忧啊!”
洪承畴听着杜勋这番乐观的论调,眉头却不由得微微皱起。
他自然与杜勋这等完全不知兵事、只知迎合皇帝的军盲不同。
这一路所谓的“收复失地”究竟是什么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不过是在清兵主动战略转移后,接收一座座被洗劫一空的废墟罢了,根本未曾与敌军主力真正交锋。
如今,岳托与多尔衮两部清军主力已然汇合,尽数集中于山东境内。
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才是真正决定胜负的恶仗。
他的本意,是希望在清河再多停留几日,至少要将清兵在山东的具体分布、兵力调动及真实意图大致摸清之后,再行渡河,以求稳扎稳打。
然而,杜勋却急的不行,几乎是一日三催地前来催促。
动不动就拿“陛下心忧山东战事,日夜焦劳,我等臣子当体恤圣心,及早进兵为君父解忧”的大帽子压下来。
在杜勋的持续压力之下,洪承畴终究拗不过这位皇帝近侍的坚持。
他不得不下达了渡河的命令,依旧以贺人龙、白广恩二部一万多人马为前锋,率先东渡运河。
二月二十日,贺人龙与白广恩率领的前锋部队顺利地渡过了运河。
他们按照洪承畴事先的部署,一边在运河东岸选择有利地形,设立营寨阵地,构筑工事,以掩护后续主力大军的安全渡河。
一边则派出了大量的夜不收斥候,向各个方向出发,打探清军主力的确切位置与动向。
直至二月二十三日,洪承畴亲自统帅的明军主力,包括大批辎重粮草,才算全部渡过运河。
随后,大军开抵至距离运河不远的夏津县驻扎下来,此地,距离临清州已不足六十里。
洪承畴率中军进驻夏津县后,将督师行辕设立在县衙内。
接下来,无论杜勋再如何催促,他都不肯继续进兵,只是催促各部多派夜不收侦查。
二月二十五日,各营派出的夜不收陆续回来,将拼凑起来的清兵情报带回了夏津大营。
根据多方探查汇总,岳托所部的主力,目前就驻扎在临清州,距离明军所在的夏津,不过区区六十里之遥,几乎是抬脚即至的距离。
从观测到的清军营垒旗号判断。
眼下聚集在临清的,主要是正红旗、镶红旗的兵马,夹杂着一些蒙古八旗的旗帜。
并未发现清兵左翼的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等人的旗号。
据此估算,临清州方向的清兵兵力,大致在两万到三万之间。
一听这个结果,监军太监杜勋那颗本就躁动不安的心,更是如同被火燎了一般,再也坐不住了。
他急匆匆找到洪承畴,脸上因兴奋而泛着红光,语气急切地说道:
“洪督师!眼下局势再明朗不过了!
我大军雄踞此地,足足七万之众,而对面的鞑酋岳托,撑破天也不过三万人马。
我军兵力是其两倍还多,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正该趁着那鞑酋多尔衮的主力尚未赶来汇合,立刻挥师进兵,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击溃当面的岳托!
如此,则山东战局可定,陛下亦可安心矣!”
他说完,不等洪承畴回应,便立刻要求召开全军高级将领会议,显然是想借此机会,以众意来推动进兵。
军议之上,气氛热烈。
杜勋不等洪承畴定下调子,便第一个跳了出来,挥舞着手臂,大肆鼓励在场的各位总兵要奋勇杀敌,莫失良机。
最后,甚至还把卢方舟的例子都搬出来。
说正因为奋勇杀敌,定北伯才能从去年勤王之初的一介副将,短短几个月被钦封为尊贵的伯爷。
这话可一下击中了唐通、马科、王朴等人的痛处。
再加上前一段“收复”京南的进程实在过于顺利,几乎兵不血刃,使得大部分明军将领都滋生了一股轻敌之气。
他们忘了在鸡泽的时候,当岳托领兵来攻,他们是怎么跟着高起潜狼狈逃窜的。
除了杨国柱、虎大威等与清军血战过的将领,还能保持清醒,主张应当谨慎行事、不可轻敌冒进外。
其余如白广恩、马科、王朴等多位总兵,都被杜勋描绘的“必胜”前景所鼓舞,纷纷出言附和,认为应当立即大举压上,先吃掉岳托这块“肥肉”。
洪承畴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心中却是波涛翻涌。
他冷眼看着杜勋上蹿下跳,又看着大部分将领被其煽动。
知道在如此群情激昂之下,自己若再强行压制,估计会被杜勋等人扣上“畏敌如虎”、“延误战机”的帽子。
他内心几经权衡,最终,那声到了嘴边的反对,化作了一声叹息,只得无奈地同意了立即进兵的决议。
军议最终决定,明日一早,仍旧由贺人龙、白广恩两部担任前锋,率先向临清方向进军。
第二梯队,由曹变蛟、王廷臣同样率领本部一万人马随后跟进,负责接应前锋。
洪承畴则亲自统率其余所有兵马,作为中军主力,押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