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像要把这座城市淹没。
苏晚晴坐在办公桌前,屏幕上的视频进度条已经走到尽头,但那个女人的哭声还在办公室里回荡。
视频里的周曼华穿着素色旗袍,跪在一座无名空墓前,雨水打湿了她精心打理的鬓角。
她哭得肝肠寸断,对着镜头哽咽:“那孩子背上有个指甲盖大小的月牙形胎记……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罪,也是我认出她的唯一凭证。”
评论区已经炸了锅。
“这不就是苏总吗?上次晚宴礼服露背照里好像也有个疤!”
“豪门夺女?这也太惨了,苏晚晴那么强势,没想到身世这么可怜。”
“不管是不是真千金,让亲妈这么跪着不合适吧?”
苏晚晴面无表情地关掉网页。
月牙形胎记?
她反手摸了摸后背那块凸起的皮肤。
那是一次骨髓穿刺留下的增生疤痕,根本不是什么胎记。
周曼华连这个都知道,说明她手里的剧本,比原书还要详细。
这哪里是寻亲,分明是想用舆论把她钉死在道德耻辱柱上,逼她认下这个“妈”。
她拉开抽屉,翻出一个生锈的铁皮饼干盒。
那是原主父亲留下的遗物,里面塞满了发黄的旧照片和单据。
指尖在一张合影上停住。
照片背景是乡下的老祠堂。
年轻时的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有些疲惫。
而在母亲身侧,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人正低眉顺眼地递茶。
那张脸虽然稚嫩,但眉眼间的精明算计,和视频里那个哭泣的慈母如出一辙。
周曼华不是母亲的闺蜜,是当年的帮佣。
苏晚晴抓起车钥匙,冲进雨幕。
两个小时后,城郊疗养院。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老人特有的陈腐味。
林阿婆缩在被子里,浑浊的眼珠盯着苏晚晴手里的照片,枯树皮一样的手开始发抖。
“是她……就是她。”林阿婆声音嘶哑,像是喉咙里含着沙砾,“那天晚上雨比今天还大。太太刚生完没多久,身体虚。这女人半夜敲门进来,怀里也抱个娃。她说……她说她是来还债的。”
“什么债?”苏晚晴逼近一步。
“她说她把太太的福气偷走了,现在把命还回来。”林阿婆突然抓住苏晚晴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苏丫头,那不是还债,那是换命啊!她留下的那个娃,不哭不闹,却也不笑,看着瘆人……”
苏晚晴抽出手,帮老人掖好被角,转身离开。
走出疗养院大门时,她给小鹿发了条语音:“我要进‘慈航会’,给我弄个干净的身份。”
隔天清晨,雾气未散。
城南的一座老式洋房外挂着“慈航慈善互助会”的木牌。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廉价棉布裙的年轻女人敲开了门。
她叫“林知”,刚毕业的心理学硕士,来做义工。
苏晚晴低着头,手里拿着扫帚,在这个以“救赎”为名的孤儿院里穿行。
这里的气氛很怪。
没有孩子的打闹声,只有若有似无的熏香气味。
女孩们穿着统一的白色亚麻长裙,坐在中庭的槐树下,闭着眼,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真命会来接我回家……肉身是苦,归去是福……”
稚嫩的童声整齐划一,在清晨的雾气里显得格外诡异。
苏晚晴借着扫地的动作靠近。
视线扫过一张张脸,她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角落里有个叫小莲的女孩,约莫十二三岁。
她微微侧着头,露出的侧脸轮廓,竟然和苏晚晴有七分相似。
更让苏晚晴脊背发凉的是,女孩右耳后有一颗细小的红痣。
那是苏晚晴身上除了那道疤痕外,最隐秘的特征。
世界上没有这种巧合。
她想凑近看个仔细,刚迈出一步,一只手横在了面前。
“林施主,那边是内院,义工止步。”
挡路的是个叫阿竹的修女。
三十岁上下,面容清冷,但苏晚晴注意到,阿竹藏在袖子里的手正死死攥着一串念珠,指节发白。
阿竹看她的眼神很复杂,有警告,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就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苏晚晴感觉口袋里沉了一下。
那是阿竹塞进来的东西。
深夜,安全屋。
苏晚晴把那个指甲盖大小的U盘插进电脑。
与此同时,小鹿的远程连线接通了。
“姐,查到底裤都不剩了。”小鹿的声音难得严肃,“这个‘慈航会’就是个洗钱的幌子。过去三年,两亿多资金进账,全都流向了境外三家没有资质的生物实验室。项目代号叫‘容器’。”
苏晚晴盯着屏幕上那一排排女孩的照片。
她们或多或少,都长得像某个人。
不是像现在的她,是像曾经那个“听话”的原主。
“这不是孤儿院。”苏晚晴点燃一支烟,却没抽,任由烟雾在指尖缭绕,“这是个养殖场。她们在筛选最像我的那一个。”
傅母日记里那些疯疯癫癫的话突然有了逻辑。
什么“替代”,什么“完美的容器”。
原来周曼华那个所谓的“寻亲”,根本不是为了找回女儿,而是为了确认现在的“苏晚晴”是不是那个如果不听话就可以被替换掉的残次品。
她点开阿竹给的U盘。
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地下室。
周曼华的声音传来,透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温柔。
“主选中了我,让我用血洗净苏家的罪。只要明天的祈福会上,她站上祭台,承认自己是假的,我就完成了救赎。”
接着是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人在问如果她不认怎么办。
周曼华笑了,笑声尖锐:“不认?她当然会认。她不知道,连她的痛觉神经,都是按图纸造的。只要那个信号一响,她就会跪下来求我当她妈。”
音频戛然而止。
苏晚晴按灭烟头,火星在烟灰缸里烫出一个黑点。
痛觉神经?图纸?
原来在他们眼里,她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精密仪器。
她打开视频剪辑软件,将那个哭坟的视频和这段录音拖进轨道。
波形图上下起伏,像是一把把待磨的刀。
窗外雷声滚滚,又是一场暴雨将至。
“想让我认错?”
苏晚晴看着屏幕上周曼华那张伪善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
“好啊。明天,我让你当着全城的面,认祖归宗。”
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新闻推送:
【全城瞩目!
明日上午十点,城南圣玛丽大教堂,慈航会大型祈福仪式将全网直播,神秘‘苏母’或将现场认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