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声那一刀撩起的血雾还未散尽,韩青的刀已劈开厢房门槛。
雪混着风灌进屋内,扑在脸上像冰针扎。韩青第一个冲出去,刀随身转,横斩!最靠近门的一个黑衣汉子举刀格挡,“铛”的一声巨响,那人虎口崩裂,刀脱手飞出。韩青顺势欺近,左肘狠狠撞在其喉结上。
软骨碎裂的闷响。
那人捂着脖子跪倒,嗬嗬地抽气。
“跟紧!”韩青低喝,脚下一蹬,人已扑向院中左侧人少的缺口。
身后三名护卫结阵跟上,背上的赵佥事随颠簸发出一声痛苦呻吟。最后一个出屋的护卫反手带上门,将那个吓得瘫软的小厮关在里头——带不走了,只能赌他命大。
院里火把乱晃,人影交错。
二十余名黑衣汉子被顾寒声的突袭打乱了阵型,此刻才仓促分兵:七八人围向顾寒声,剩下的十余人转身堵截韩青。
“截住背人的!”粗豪汉子厉喝,自己却提刀扑向顾寒声——他看出来了,这个突然杀出来的黑衣人才是最大的变数。
顾寒声没退。
他手中那柄窄刀在雪光与火光交织下,划出一道道青凛凛的弧线。刀走偏锋,每一击都刁钻狠辣,不与人硬碰,专挑关节、咽喉、腕脉下手。围上来的七八人竟一时近不得身,反而被他诡异的步法带得阵脚散乱。
“用网!”粗豪汉子急吼。
两名黑衣汉子从腰间解下绳网,一左一右抖开,向顾寒声兜头罩去!
顾寒声眼神一冷,不退反进,竟迎着左侧那张网撞去。在网将落未落的瞬间,他矮身贴地滑出,刀锋自下而上反撩,划破持网者的小腹。那人惨叫着松手,网偏了方向,与右侧那张网缠在一起。
就这一隙,顾寒声已从两网缝隙中穿出,刀光再闪,右侧持网者手腕齐根而断!
血喷在雪地上,烫出呲呲白气。
粗豪汉子眼都红了,抡刀猛劈。顾寒声侧身避过,刀锋擦着他衣角掠过,削下一片布帛。他顺势旋身,窄刀如毒蛇吐信,直刺对方肋下!
“铛!”
斜刺里一柄厚背砍刀架住了这一刺。
又一个黑衣汉子加入战团,刀沉力猛,生生将顾寒声逼退半步。
粗豪汉子趁机后撤,喘着粗气嘶喊:“拖住他!耗死他!”
他们看出来了:这黑衣人刀法虽利,但孤身一人,体力终有尽时。
---
另一边,韩青已杀到院墙根。
三人结成的三角阵像凿子,在人群中硬生生犁开一条血路。韩青冲在最前,刀光所过,必见血。身后两人一左一右护住侧翼,将扑上来的黑衣汉子挡开。
但人太多了。
十余人围堵,哪怕武艺有差,靠人堆也能把他们耗死。
一名护卫肩头中了一刀,血瞬间浸透黑衣。他闷哼一声,反手将偷袭者捅穿,脚步却踉跄了一下。
“撑住!”韩青一刀劈开当面两人,回头低吼。
“死不了!”那护卫咬牙,将赵佥事往上托了托。
离西墙那棵老槐树还有十步。
九步。
八步——
墙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沉重,密集,像许多双靴子踏在积雪的街面上。紧接着是甲叶碰撞的哗啦声,还有刀鞘拍打腿侧的闷响。
院内所有人动作都是一滞。
“官兵?!”粗豪汉子脸色大变。
墙外火光骤亮,数十支火把将巷子照得如同白昼。一个洪亮的嗓音穿透风雪:
“凉州卫戍营奉命巡查!院内何人械斗?速速开门!”
是卫戍营!
韩青精神一振——林大人的布局生效了!
粗豪汉子却厉声吼道:“别管外面!先拿下他们!”
他已豁出去了。今夜若让韩青带着赵佥事活着出去,李府、胡万才、甚至背后的大人物,全都得完蛋。
黑衣汉子们闻言,攻势更猛。
韩青压力陡增,刀光在身周织成密网,却仍被逼得步步后退。背赵佥事的护卫腿上又中一刀,踉跄跪倒。另一名护卫急忙补位,肩头却被刀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血溅在雪地上,红得刺眼。
墙外,卫戍营的喝问声再次响起,已带上了怒意:“再不开门,便要破门了!”
粗豪汉子咬牙,从怀里摸出个铜哨,含在口中猛吹——
尖厉的哨音撕破夜空。
几乎同时,李府深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又有二十余名黑衣汉子从后院冲出来,手里拿的竟是制式长枪!
私藏军械,还是长枪!
韩青心沉了下去。
李府这是把老底都掏出来了。
顾寒声那边也压力倍增。新冲出来的枪手结成枪阵,长枪如林,将他活动空间死死封住。他刀再快,也难近身,反而被逼得连连后退,背上已被枪尖划出两道血口。
院内局势,瞬间逆转。
---
就在此时——
李府正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厚重的门闩被生生撞断。紧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呵斥声、甲叶碰撞声混成一片,迅速向院内逼近。
“什么人敢闯李府?!”有李府护院厉喝。
一个沉静的声音穿过风雪传来,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西北漕运巡察使林夙,奉旨查案。”
院里院外,所有动作都是一停。
火把的光从正门方向涌进来,映出一队黑衣亲卫,雁翅排开。中间一人披着深青色大氅,身形挺拔,面如寒玉,正是林夙。
他身后,还跟着一队卫戍营兵士,铁甲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林夙的目光扫过院内:满地血污,尸首横陈,韩青等人浑身浴血被围在墙根,顾寒声独斗枪阵险象环生,还有那二十余名手持制式长枪的黑衣汉子——
他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私藏军械,结众械斗,围杀朝廷命官。”林夙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青石板上,“李府这是要造反?”
粗豪汉子脸色煞白,却仍强撑着道:“林大人!此乃李府私宅,这些人夜闯民宅、杀人行凶,我等不过是自卫——”
“自卫?”林夙打断他,抬手一指那些长枪,“用军制长枪自卫?用三棱破甲箭自卫?用二十余名配统一腰刀、结军阵阵型的‘护院’自卫?”
他往前一步,亲卫随之踏步,甲叶齐响。
“本官现在怀疑,李府勾结匪类、私藏军械、意图不轨。”林夙声音陡然转厉,“卫戍营听令!”
“在!”身后兵士齐声应喝。
“缴械!敢有反抗者,以谋逆论,格杀勿论!”
“得令!”
铁甲铿锵,长刀出鞘,卫戍营兵士如铁流般向前推进。
粗豪汉子额头青筋暴起,握刀的手微微发抖。他回头看那些黑衣汉子,有人眼神闪烁,已露怯意。
“不能降!”他嘶声吼道,“降了也是死!拼了!”
可话音未落——
墙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转眼就到府门外。紧接着是马蹄践踏积雪的闷响,以及一个焦急的嗓音:
“布政使司孙参议到——”
孙参议来了。
粗豪汉子眼中陡然爆出希望的光。
林夙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淡淡说了一句:
“来得正好。”
“本官正想问问他——布政使司的衙兵,为何会出现在私宅械斗的现场,还帮着‘匪类’围杀朝廷命官。”
府门外,孙参议下马的脚步声停了停。
风雪呼啸。
院内院外,火把的光在每个人脸上跳跃,映出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惊惶的,决绝的,阴沉的,冰冷的。
还有林夙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这局棋,所有的子,终于都摆到了明面上。
接下来——
该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