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顿了顿，传来个烟酒嗓：
“徐总介绍的啊？行，两点半，我公司楼下咖啡馆见。”
“哎好嘞！谢谢您张老板！”
挂了电话，谢清瑶立马点开Excel，新建表格敲上标题：
《基础医疗耗材市场调研与代理可行性分析》。
字打得飞快，指尖都带着劲儿。
她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瞅。
楼下街道挤得满满当当，电动车摁着喇叭钻来钻去，一个收废品的老大爷蹬着三轮车，车上的旧纸板堆得比人还高，慢悠悠地晃过。
从金茂大厦顶层那间能看见江景的办公室，到这满是灰尘味的小屋子；
从动辄几亿的资本运作，到为几分几厘的代理费磨嘴皮子——
这落差，跟从云端摔进泥地里似的，真真切切。
可谢清瑶没觉得沮丧。
反倒像卸了千斤担子，浑身透着股久违的踏实。
她不再是那个只需要在报表上签字的“谢总”了，现在她是得自己打电话、跑市场、甚至打包发货的“谢老板”。
墙角放着个刚从批发市场扛回来的纸箱，里面是最便宜的透明文件袋和快递信封。
她蹲下来，把刚打印好的工作室宣传单和产品目录一份份往里塞。
阳光从窗户斜进来，照在她额角的汗珠上，也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她动作麻利，跟当年在“好味来”后厨蹲在地上刷碗时一模一样。
只是那会儿，她眼里满是麻木和绝望，如今却亮得很——
路在哪儿，要往哪儿走，心里门儿清。
清瑶工作室，今儿就算正式开张了。
第一步，先活下去。
第二步，看清方向。
第三步，朝着那片叫“生命希望”的蓝海，卯足了劲往前冲！
东江的盛夏，热得能把人烤化。空气里裹着湿气，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一动就是一身汗。
宏图创业孵化园307室的小窗户开得老大，可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墙角那台老掉牙的空调嗡嗡响着，跟喘不上气似的往外吐着凉气，也就勉强让屋里不至于变成蒸笼。
谢清瑶坐在那张一挪就吱呀响的办公椅上，后背的衬衫早被汗浸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黏得难受。
可她没工夫管这些，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通讯录名单，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着，敲得人心发慌。
这名单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凑出来的——
东海市里，还有周边县市的诊所、社区医院、私立医院，只要能找到采购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她都一笔一划输进去了。
旁边摊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面记满了她跑市场的见闻：
哪家诊所爱用便宜货，哪家医院看重品牌，还有不同供应商的价格对比……字迹龙飞凤舞，可条理却清清楚楚。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座机：
“喂？您好！请问是‘仁心诊所’的采购部吗？我是清瑶工作室的小谢，我们代理高品质的基础医疗耗材，像一次性输液器、注射器、消毒棉签这些都有，价格真的很有竞争力，质量您绝对放心！您看方便……”
话还没说完，听筒里就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刺耳得很。
谢清瑶面无表情地放下电话，拿起笔在笔记本上“仁心诊所”旁边画了个小叉。这已经是今天上午被挂的第七个电话了。
她端起桌上那杯早就凉透的白开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也就带来几秒钟的清醒。
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几箱样品——
一次性输液器、注射器、纱布、棉签，包装都特朴素，却是她跑了十几家供应商，比来比去挑出的性价比最高的货。
旁边还放着几盒包装稍好点的蛋白粉和维生素片，是她想试着拓展的健康食品线。
货有了，可渠道在哪儿？
谢清瑶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里门儿清：
跑市场！这办法最笨，可也最实在。
她抓起桌上的帆布包，往里塞了几份产品目录、几样样品、一沓名片，还有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拉开门就往外面冲。
正午的太阳跟火球似的，刚踏出孵化园大门，热浪就裹了上来，差点没把她呛着。
第一站，是离孵化园不远的“康健社区诊所”。
诊所门脸不大，里面没几个病人。谢清瑶站在门口，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又对着玻璃门理了理头发，挤出个职业化的微笑，才推门进去。
“您好，请问采购负责人在吗？”她问前台的护士。
那护士抬眼瞥了她一下，眼神里带着股审视的劲儿，语气冷冷的：“采购啊？我们张医生管。他在里面忙，你等着吧。”
谢清瑶没敢多说，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等。候诊区就巴掌大，空调也没开，没一会儿汗就顺着鬓角往下淌，后背的汗湿印子又大了一圈。
这一等，就是快一个小时。
终于，一个穿着白大褂、肚子有点鼓的中年男人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拿着病历本。
“张医生您好！我是清瑶工作室的谢清瑶，我们……”
谢清瑶赶紧站起来，迎上去想递资料。
可话刚开个头，就被张医生打断了。
他皱着眉，语气不耐烦得很：
“推销的？没看见我正忙着呢？没空！我们早有固定供应商了，你赶紧走！”说着还挥了挥手，跟赶苍蝇似的。
谢清瑶没退，赶紧把手里的产品目录和样品递过去：
“张医生，您先看看！我们的输液器用的是进口医用材料，针头更锋利，流速也稳，价格还比您现在用的‘康泰’牌低百分之五呢！”
张医生连看都没看，伸手就把资料推了回去，力道还不小：
“低百分之五？质量能有保证吗？‘康泰’我用了多少年了，从没出过岔子！你们这种小公司，谁知道是不是三无产品？真出了问题，你负责得起吗？赶紧走！别在这儿耽误我看病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里屋走，白大褂的下摆甩过，带起一阵风，也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冷漠。
谢清瑶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被推开的资料，脸上火辣辣的，跟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
诊所里那几个候诊的病人，都好奇地往她这边看，眼神里带着点看热闹的意思，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咬了咬嘴唇，把资料默默塞回包里，转身走出了诊所。
门口的太阳更毒了，刺得她眼睛发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她抬手抹了把脸，把汗和那点快要溢出来的委屈一起擦掉，心里给自己打气：
没事，不就被赶出来一次吗？
还有下一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