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了!
沈凌峰彻底懵了!
他光顾着担心麻雀分身被发现,却没考虑到老特务走后他该怎么离开!
老特务不是从来路返回的,而是打开了另一边墙上的铁门。
黑暗和死寂,如同潮水般将这小小的密室重新淹没。
随着那扇铁门在墙后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几乎听不见的机括闭合声,沈凌峰的神识在麻雀分身体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完了!
他被关在了这里!
这不是游戏,也不是电影。
这是一个敌特的秘密据点,被发现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而现在,他甚至连逃跑的门都找不到了!
不行,必须冷静!
沈凌峰强行命令自己。
前世身为顶尖风水师,他见过的诡异场面和危险处境数不胜数,越是危急,越要保持头脑的清醒。
神识的消耗正在加剧,本体那边,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这是精神力即将耗尽的征兆。
他没有时间恐慌了。
麻雀分身从木架上一跃而起,无声地滑翔到地面。
它先是飞到了九叔进来的那条通道。
来时的洞口早已关闭,只剩下一道冰冷的石缝,连爪子都塞不进去。
此路不通。
接着,它又飞到九叔离开的那扇铁门前。
那是一扇镶嵌在墙体内的铁门,门上没有把手,显然是从外面锁上的。
此路同样不通。
怎么办?
难道要等到神识耗尽,被迫回归本体,把麻雀分身留在这,可这样的话,麻雀分身说不定就会被老特务发现,要是麻雀分身死了……
后果会怎样?
沈凌峰不敢想。
麻雀分身和芥子空间可是他在这个时代最大的依仗,如果麻雀分身死亡,会发生什么?神识被重创?芥子空间就此消失?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是沈凌峰不能承受的。
赌不起!
绝对赌不起!
“气……气口……”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两个字。
对!气口!
前世他勘探过不少密室、地宫、墓穴,深知一个道理:任何一个封闭空间,只要想让人长时间停留,或者使用明火,就必然会留下‘气口’!
这是常识,也是风水学中“藏风聚气”的底层逻辑。
不管是谁都无法违背这个最基本的物理和玄学规则。
一个完全死寂、与外界隔绝的空间,是“死地”,不仅无法存活生命,连气运都会彻底断绝。
霎时间,沈凌峰的脑海一片清明。
所有的恐慌和绝望都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前世身为顶尖风水大师的绝对冷静和专业。
“望气术!”
他将仅剩不多的精神力,全部灌注到了麻雀的双眼之中。
一瞬间,眼前的世界变了。
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驳杂“气流”组成的世界。
密室内的空气是浑浊、停滞的“煞气”。
但就在密室的西北角,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一股极其微弱,但却在持续流动的“气”,正从一个不起眼的孔洞中缓缓流入。
找到了!
那就是气口!
沈凌峰心中一喜,立刻操控麻雀飞了过去。
那是一个直径不到十厘米的圆形洞口,内壁光滑,显然是精心修砌过的。
对于人类来说,这只是一个气口。
但对于一只麻雀,这是一条生命通道!
没有丝毫犹豫,麻雀一头扎进了那个洞口。
通道内部,是一段用陶管拼接而成的管道,倾斜向上,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气流在涌动。
沈凌峰不敢怠慢,控制着麻雀,翅爪并用,拼命往上钻。
管道很长,而且七拐八绕,显然是为了防止有人从外部窥探。
也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
不是灯光,而是清冷的月光。
出口就在眼前!
沈凌峰心中一振,加快了速度。
当麻雀分身从管道里钻出来的时候,一股混合着水汽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
这是……井壁?
他抬头望去,头顶是圆形的天空,一轮残月挂在中央。
他竟然从一口水井的井壁里钻了出来!
那个通气孔的出口,就隐藏在水井的半腰处,被上面的一块的青砖巧妙地遮挡着。如果不是从内部出来,从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好精妙的设计!
沈凌峰在心中赞叹了一句,随即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口井……看着有些眼熟。
井口是用青砖砌成的圆形,旁边还有一架用来打水的辘轳。
他操控麻雀,扇动翅膀,落在辘轳的木架上。
然后,他看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在他面前的是一栋青砖黑瓦的屋子,门窗紧闭,寂静无声。
这里……
竟然是那座青砖小院!
沈凌峰的脑海里顿时如同惊雷炸响,一片空白。
旋即,无数个线索如同碎片般在脑海中飞速拼接、重组!
土坯房、密室、青砖小院,这三者根本就是一体的!
怪不得,他那天监视了那么久,就根本没看见过有人在青砖小院进出!
原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本体脑中剧烈的刺痛感已经无法让他再多做出什么思考,在给麻雀分身下达了最后一个“隐藏、休眠”的指令后,便眼前一黑,彻底断开了连接。
那口水井、那轮残月、那个寂静的青砖小院……所有通过麻雀五感传来的信息,都如退潮般瞬间消失。
意识回归本体,无边的疲惫如同巨浪般将沈凌峰吞没。
…………
丑时将尽,寅时未至,这是一天之中阴气最盛、阳气最微的时刻。
城市也睡着了。
白日里“大干快上”的喧嚣口号,工厂里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农田里的劳动号子,此刻都已偃旗息鼓。
只有风声,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像野兽般低沉地咆哮,卷起地上无人清扫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偶尔,从极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吠,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寂静吞没。
仰钦观里,一道纤瘦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大殿的门,确认四周没有动静后,如狸猫般闪了进去。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
来人正是二师兄,赵书文。
他没有点灯,借着从窗格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熟门熟路地绕过正中的东岳大帝神像,对那些在月光下显得威严而又落寞的神只没有丝毫敬畏,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投去。
他的目的地是神龛后方的墙角,这里供奉祖师爷的牌位。
赵书文在牌位前蹲下,伸出瘦长的手指,在蒲团下摸索片刻,用力一扭。
随着轻微的机括弹动声,祖师爷牌位前的供桌慢慢移开,露出地上一个半尺见方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樟木盒。
赵书文警惕地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无人后,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暗格里的木盒拿了出来。
他将木盒放在供桌上,借着月光,打开了盖子。
木盒中有一沓钱票、一本残破的古籍和一张略微泛黄的文书,这就是仰钦观仅剩的全部家当。
赵书文拿起文书,那是一张解放时政府签发的地契,上面用毛笔小楷清晰地写着“仰钦观”三字,以及道观所占土地的归属。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上面的红色印章也有些模糊,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郑重。
这张纸,就是仰钦观在这片土地上最后的根。
赵书文的目光在这张地契上停留了很久,眼神复杂难明,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把它揣进了怀里。
那冰凉的纸张贴着胸口,却仿佛烙铁般滚烫。
地契下的那本残破古籍,书页泛黄,边角卷曲,封面上隐约能看到“沪渎”二字。
这是历代观主代代相传,视若性命的宝贝。
但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堆画满了鬼画符的废纸,上面的朱砂线条和蝇头小楷都是“封建迷信”的产物。
赵书文的目光从古籍上移开,落在了那沓厚薄不一的钱票上。
这是观里最后的积蓄,是师父一分一分攒下来的,是大师兄流着汗挣来的,也是三师兄走街串巷倒腾小物件换来的……甚至,里面也有自己帮人写家书的润笔。
一丝尖锐的愧疚在心头闪过,但很快就被对未来的憧憬和对“新生”的渴望所淹没。
为了理想,为了摆脱这腐朽的过去,一些牺牲是必要的。
他这样告诉自己。
就算自己不这么做,这些“封建糟粕”也将在时代的洪流下,被碾得粉碎。
与其在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还不如用它们给师父和师兄弟们换回一条活路,换回一个融入新世界的资格。
想到这里,赵书文的眼神又坚定了几分。
盖上盖子,把木盒放回暗格,然后推动供桌,机括声轻响,一切恢复原状。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在黑暗中沉默的神像,眼神里再无半分犹豫。
拉开沉重的殿门,他侧身闪出,身影很快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