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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门墩隘口的血尚未干涸,盘龙象和畲寨死士们的遗骸被郑重收殓。

陈潜、文渊、鹿呦帮盘石头在山崖避风处掘出连片的浅坑,一具具沾染血污、肢体残破的身躯被小心地放入坑中。

没有棺椁,唯有几捧洁净的山土和石块覆盖其上。

盘石头亲手垒起石坟,将老父安放于最高处,坟前没有立碑,只有那把崩了口、浸透父辈与敌人血痕的九环砍山刀深深插在土中,刀环血迹已凝固成深褐,在夕阳下沉默无言。

盘石头一言不发。他动作僵硬却一丝不苟,仿佛每一个弯腰填土的动作都在抽干他体内最后一丝活气。

那张如峭壁雕凿般硬朗的脸庞上,唯有紧抿到苍白的嘴角和那双几乎要将眼眶瞪裂、布满血丝却空洞无物的眼睛,泄露着内心那座已然崩塌的火山。

偶尔有风吹动破碎的衣袂,他身体随之微颤,像是仅凭着一股岩石般的意志在支撑。

日头西沉,烧红的晚霞泼在隘口残破的断垣残壁上,也给那新垒起的片片坟茔涂抹上了一层悲壮的暖色。

文渊紧抿着唇,面色沉郁如水,手上那柄沾了敌人也沾染了同胞热血的折扇被他死死攥着,扇骨深陷掌心亦不自知。

陈潜沉默地挥动着从元军尸体旁寻来的半截断矛挖掘土石,每一次矛尖撞开碎石的声音都沉闷压抑。

鹿呦则强忍血腥与悲痛,用干净布条包裹着几个重伤寨民还在渗血的伤口,她的手指稳定如昔,只是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内心的悲怆。

“下山……去看看村里。”

当最后一坯泥土压实,盘石头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转身,不再看那排新坟,目光投向山下被暮霭笼罩的方向,脚步有些踉跄。

四人一路默然,只闻虫鸣风啸和粗重的呼吸。

山道蜿蜒向下,残存的打斗痕迹逐渐被密林遮掩。

行至半山腰,夜风骤起。

风中携来的已不再是草木清香,而是……一股挥之不去的,混杂着皮肉焦味与浓重血腥气的焦糊腥膻之气。

盘石头脚步猛地一滞,靛蓝头帕下那张石雕般的脸瞬间绷得死紧,鼻孔下意识地翕张了几下,瞳孔骤然缩成两点寒冰。

他没有催促,只是脚下的步伐开始不自觉的加快,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踉跄着冲下了最后一段坡道。

前方豁然开朗,曾经阡陌纵横、溪水环绕的蓝峒村已然映入眼帘。

然而,入目的景象却让四人如坠冰窟!

几十户竹木结构的吊脚楼大多塌陷,被烈火舔舐过的焦黑木柱如同怪异的骨架支棱着。

坍塌的屋顶压着未烧尽的茅草和梁木,残骸中兀自冒着几缕狰狞的青烟,与初升的弯月构成凄凉的对比。

焦臭味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刺鼻呛人。

村口的空场上,尸体倒卧得如同被随手丢弃的柴火。

老人干瘪的身躯蜷缩在碾谷的石盘旁,布满皱纹的脸上凝固着无声的惊惧;

妇人的手还死死护着怀中早无声息的幼儿,母与子被长矛一起刺穿;

青壮男人手中握着断裂的柴刀锄斧,倒毙在自家门口,身下血泊已凝成暗紫色的硬块,无数苍蝇嗡嗡飞舞。

泥土地面成了巨大的吸墨纸,暗红发黑的血迹从村口一路蜿蜒泼洒进每一条狭窄的泥泞巷道,渗透进干涸的土地缝隙,墙上大片大片的喷溅状血迹早已凝固成深褐近黑的油污凝块。

断肢残骸在血洼里无声控诉。

没有哭泣,没有呼喊,甚至连家犬的呜咽也无。只有夜风吹过焦黑木头的缝隙,发出低沉呜咽般的“呜呜”声。

几只野狗在远处阴影里徘徊,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啃噬尸骸的细微咀嚼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残忍。

一些房屋的余烬下还隐隐透出橘红色的炭火,忽明忽暗,映照着几具烧得蜷曲焦黑的尸体轮廓。

盘石头站在村口那片曾举办过无数篝火节庆的空场上,浑身剧烈地抖了起来。仿佛支撑他那岩石般意志的骨架瞬间散了。

他看到平日里最爱跟他摔跤、叫他“石头哥”的小山子,只剩半边身子趴在水缸里;

他认出村尾织得一手好麻布的玉婶,歪倒在篱笆边,空洞的双眼望向星空。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破损的风箱,却挤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猛地,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在了血污斑驳的泥地里。

粗糙的指节深深抠进冰冷、黏腻的泥巴和血痂中,身体前倾,额头重重地抵在同样冰冷的地面上,肩膀剧烈地抽搐,却硬生生憋着,没有发出一声哭嚎,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兽类受伤般的嘶哑哽咽,断断续续地从喉咙深处挤出。

他双手死死抓着泥土,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仿佛要将这痛苦的地壳撕开一条裂隙。

陈潜默默走到盘石头身边,目光扫过这尸山血海,深邃的眼眸里寒芒凝结,如同冻了千年的冰潭。

他缓缓蹲下身,宽厚的手掌按在了盘石头因为极度压抑而剧烈起伏、如同绷紧弓弦般的后背上。

掌心感受到那躯体的剧烈震颤和灼热的悲愤,陈潜牙关紧咬,腮帮肌肉棱棱突起,下颌绷得如同刀削。

他左手无意识地紧紧握住了腰间朝天剑粗糙的布裹剑柄,握得骨节泛白,剑鞘上的某处木刺深深扎入掌心,沁出的血珠混着剑鞘上的陈年血痂,他却浑然不觉。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柱窜上文渊全身。

他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手中的折扇几乎被捏成扭曲的一团,那张俊朗文雅的脸上此刻笼罩着极致的苍白和无法言喻的悲愤惊怖。

他猛地别过头去,再不忍看这惨绝人寰的场景,紧紧闭上双目,但那地狱般的景象已刻入脑海,让他面色煞白如纸,摇摇欲坠。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气血,却只吸入满口浓重的焦腥死亡气息,喉头一阵翻涌,强忍着没有呕出来。

鹿呦捂住了嘴,那双总是清亮温润、抚慰伤痛的眼眸第一次盈满了泪水。泪水无声滑落脸颊,她也顾不上去擦。

震惊与剧痛如重锤击打在心口。她看到了路边被踩踏成泥泞的畲人祈福的小蓝花簇,看到了墙角残留的、未曾染血的晒药小簸箕……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咬着下唇,走向一位伏倒在墙角、尚存一丝微弱气息的老妇人。

动作依旧轻柔,撕下衣襟开始包扎,手指却在接触到那冰凉微弱的脉搏时,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当啷!

一把被砍得卷了刃的柴刀,不知被谁抛在了地上一具无头尸体前——那壮年汉子手中还紧握着半截锄柄。

金属撞击地面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村落里,显得刺耳惊心。

晚风吹拂着焦煳的梁木,发出“嘶嘶”的微响,仿佛魔鬼的窃笑。

一弯惨白的冷月悬于尸骸堆叠的村落之上,清辉无声地涂抹着断壁残垣和凝固的血迹。

陈潜缓缓抬头,冰冷的目光穿透焦黑的屋梁,遥遥投向漆黑的苍穹。

那里,深沉的黑暗中,仿佛有一只吞噬生灵的庞大巨兽,正无声狞笑。

一股无法撼动的决断,如同冰川之下的暗流,在这片修罗场上再次无声地凝聚。

这片血海,这个被碾碎的村庄,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印刻进了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陈潜的目光扫过那柄被抛在地上的卷刃柴刀,仿佛看到了整个蓝峒寨那短暂而刚烈的抵抗。

他的右手缓缓离开盘石头抽搐的脊背,没有言语的安慰,唯有无声的陪伴与理解。那

只手重新按在腰间的朝天剑上,用力之大,仿佛要捏碎剑柄粗糙的木鞘。

“十室九空……鸡犬不留……”

文渊终于睁开眼,失魂落魄地环视周遭,声音飘忽如同梦呓,字字浸透锥心刻骨的寒意,“这便是蒙元治下的‘太平’!这便是归化魔窟为虎作伥的……修罗场!”

话到最后,已变成撕裂夜色的切齿低吼,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文人被逼至绝境的愤怒。

夜风穿行在焦黑的断梁间,发出呜咽般的低啸。几缕残烟从倒伏的吊脚楼骨骸里飘出,月光照着泥地里凝固的血泊,泛起幽冷的微光。

鹿呦半跪在地,指尖三枚银针依次刺入老妇胸前“膻中”、“鸠尾”、“神阙”三穴,针尾疾颤,内力如涓流渡入。

她怀中玉瓶微倾,碧色药丸滑落掌心,却被老妇枯柴般的手猛地攥住腕子!那手掌冰凉刺骨,力道却大得惊人。

“石……头……”老妇浑浊的眼底爆开一点微光,喉头滚动着血沫,死死盯向鹿呦身后那尊跪在血泥里的靛蓝身影。

鹿呦心头一凛,急唤:“石头兄弟!”

盘石头肩背剧烈一震,仿佛被这三个字抽了一鞭。他猛地抬头,血泪交织的脸上裂开一道茫然。

待看清那墙角血泊中微动的熟悉轮廓,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膝行拖出两道暗红的泥痕。

“三……三婆婆……”他嘶哑开口,声如砂砾摩擦。

那双曾劈开过虎颅、裂断过钢刀的大手,此刻却抖得如同风中残叶,猛地握住了老妇冰冷的手掌。

暖意从他滚烫的掌心涌出,却化不开那刺骨的冰凉,反衬出这身躯正在急速流逝的最后一点生气。

老妇凹陷的胸腔急促起伏,每一次抽气都带出血沫喷溅在盘石头染血的靛蓝襟口上。

她的目光如同回光返照的烛火,牢牢锁在盘石头脸上,那眼底燃烧的不再是油尽灯枯的浑浊,而是一种近乎灼烫的仇恨与寄托。

“崽…崽啊……”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带血,“报……血仇!”

枯瘦的五指猛地嵌入盘石头手背皮肉,留下深深血痕,仿佛要将这最后的遗愿刻进他的骨血里!

那一个“仇”字出口,如同耗尽了她最后的神魂。

话音未落,老人瞳孔骤然涣散,眼底那点倔强的光芒如风中烛火,倏然熄灭。

沉重的头颅向旁一歪,紧攥着盘石头的手也软软松开,无声地垂落在地面黏腻的血污之中。

盘石头僵住了。掌心残留的剧痛与骤然消失的生命,仿佛两道冰火尖锥,狠狠凿穿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喉咙里堵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哀嚎,却硬生生梗在那里,只变成一阵阵撕心裂肺却无声的抽搐,剧烈撞击着胸腔。

肩膀剧烈耸动着,额头顶在老人尚有余温的额头上,粗糙的皮肉相抵,传递着未竟的悲号与无边的死寂。

陈潜肃立如孤松。夜色勾勒出他紧抿的唇线和如山沉郁的轮廓。剑柄早已被掌心的血与汗浸透,那股冰冷的湿意透过粗布,渗入血脉。

文渊折扇“啪嗒”坠地,溅起几点暗红的泥浆。他素来清亮的眼底布满了纵横的血丝,牙关咬得格格作响。

鹿呦缓缓收起银针,指尖拂过三婆婆圆睁却空洞的眼睑。她唇瓣轻轻翕动,无声地念诵着药师佛号,眼底悲悯如寒潭深不见底。

风骤紧,卷起焦灰打着旋儿扑向更深的黑暗。盘石头陡然停止了抽搐。

他猛地抬起沾满血泥与泪痕的头颅,望向村外那条吞没了元军铁蹄的山路尽头——那方向,通往嘉应府!

“嗬——嗷————!”一声沉如闷雷、裂石穿云的虎啸,终于冲破盘石头禁锢的喉咙,挟裹着畲山十万大林的悲怆与烈焰焚天般的血气,狠狠撞在焦黑的断壁残垣上,震得烟尘簌簌落下。

啸声余韵未息,他反手拔出那柄深插于地的砍柴刀!刀锋磕碰在碎石上,迸出一溜凄厉的火星,恰似这修罗场上,唯一不肯熄灭的复仇之焰!

陈潜静静地看着盘石头拾刀的动作,像看着一块顽石在绝望重压下完成蜕变为陨铁的最后煅造。

他没有阻止,只是解下腰间的水囊,默默递到盘石头那染血的唇边。

盘石头咽下陈潜递来的水,一双空洞却充满死志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那把饮尽鲜血、承载了无尽痛苦与愤怒的沉重刀刃。

文渊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浑浊的空气夹带着死亡的气息灌入肺腑,却奇异地将他心中翻腾的悲愤强行压下。

他松开几乎将扇骨折断的手,颤抖着将裂开的扇面艰难地合拢,珍重地插回腰间。

焦黑的断梁斜刺入血色天幕,晚风卷着灰烬在死寂的村落上空盘旋。

陈潜、文渊、鹿呦三人默然走向那些倒卧在泥泞与血泊中的畲寨父老。

陈潜俯身,双臂沉稳地托起一具少年冰冷的躯体,少年胸口的破洞早已凝固成暗紫。

他步履沉重,走向村中那片曾用来晾晒谷物的空地。每一步都似踏在烧红的烙铁上,靴底碾过凝结的血块,发出细微却刺耳的碎裂声。

他眉峰紧锁如刀刻,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唯有紧抿的唇线泄露着一丝被强行压制的、足以焚毁天地的怒焰。

文渊青衫下摆浸透了暗红的泥浆,他弯腰抱起一位白发老妪,动作轻柔得如同捧起易碎的瓷器。

老妪枯槁的手无力垂落,腕上一只褪色的藤镯沾满泥血。

他喉结滚动,目光扫过这人间地狱,素来清朗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悲愤与痛楚。

他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焦臭与血腥几乎令他窒息,却强忍着,将老妪轻轻放于空地中央。

鹿呦水蓝的衣袂在残垣断壁间穿梭,如同绝望中唯一一抹流动的生机。

她跪在一名腹部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的妇人身边,妇人怀中还紧紧箍着一个被踩扁了头颅的婴儿。

鹿呦的指尖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摸索着妇人冰冷僵硬的手指,试图将那小小的、不成形的襁褓从母亲至死不放的臂弯中取出。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妇人被血污黏结的鬓发上,她紧咬下唇,直至尝到一丝腥甜,才将那小小的残躯与母亲并排安放。

盘石头如同一尊被血与火淬炼过的石像,矗立在空地边缘。他不再流泪,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堆积如山的乡亲遗体,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唯有当他亲手抱起老父盘龙象那仅剩半截、被踩踏得不成人形的残躯时,那紧握砍柴刀柄的指节才猛地爆出青筋,发出“咯咯”的轻响,仿佛要将刀柄捏碎,将所有的恨意与力量都灌注其中。

柴堆渐高。陈潜寻来几支未燃尽的火把,分与众人。火苗在渐浓的夜色中跳跃,映照着四张被悲痛与仇恨扭曲的脸庞。

文渊手中的火把微微颤抖,火焰在他清俊却惨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他望着那堆积如山的无辜亡魂,胸腔剧烈起伏,终于,那压抑了许久的悲愤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沉默的堤坝。

“六年前……”

文渊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血腥的锈味,

“潮州府城那一夜……众英雄杀了伯颜察儿那狗贼,以为能震慑群魔,还江南一丝清明……”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堆积如山的尸骸,投向远处被暮霭笼罩的、通往福州方向的连绵山峦,眼神空洞而冰冷。

“结果便是更疯狂的报复!”他环视着这片被火光照亮的焦土废墟,声音带着泣血的控诉,

“潮州府、嘉应府、循州府、乃至这闽粤各地!元军铁蹄所至,归化堂爪牙横行,玄冰卫如鬼魅穿行!又是屠村!又是灭寨!理由?

何需理由!在他们眼中,我等汉人南人,生来便是待宰的羔羊!是予取予求的奴隶!杀光我们,他们才能睡得安稳,才能坐稳那沾满血腥的龙椅!”

鹿呦手中的火把几乎握不住,她看着火焰中逐渐蜷曲、焦黑的陌生面孔……

她猛地闭上眼,泪水滚滚而下,将火把用力投向柴堆中心。火势更猛,热浪扑面,却驱不散她心底彻骨的冰寒。

陈潜始终沉默。他手中的火把稳稳举起,火焰在他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跳跃,却点不燃一丝波澜。

他缓缓将火把伸向柴堆另一侧。动作沉稳,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祭奠。

唯有那按在朝天剑柄上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苍白,手背上青筋虬结如怒龙,微微颤抖着,泄露着那平静外表下,正被滔天血海与焚世怒火反复冲刷、锻打的灵魂。

“去年……”文渊的声音更加沉重,如同灌了铅,

“楚飞兄弟他们在临安刺杀蒙铁罕……功败垂成,还折损了平家兄弟……消息传开,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眼中布满血丝,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向那堆沉默的尸山:“报复!更疯狂、更彻底的报复!

元军铁蹄踏过之处,归化堂的刽子手紧随其后!他们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怀疑!怀疑谁家藏匿了‘反贼’,怀疑谁心里还念着故宋……便是屠村的理由!”

文渊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控诉:“嘉应府、循州府、乃至福州路……多少像蓝峒这样的村子?多少像盘老寨主这样的义士?多少像这些……这些无辜的妇孺老幼?”

他指着尸堆,手指剧烈颤抖,“他们的血,流成了河!他们的尸骨,堆成了山!可那些高高在上的屠夫呢?他们踩着尸山血海,加官进爵!用我汉家儿女的鲜血,染红他们的顶戴花翎!”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咯咯”轻响:“村庄!一个接一个的村庄!只要稍有不驯的传闻,或是仅仅因为村民曾接济过衣衫褴褛的陌生人……便是灭顶之灾!

官兵围村,归化堂的爪牙冲进去,见人就杀!男人被砍下头颅挂在村口示众,女人……女人被凌辱后开膛破肚!婴儿……被挑在枪尖上!火光冲天,哭声震野……一夜之间,便是人间炼狱!”

夜风呜咽着掠过焦黑的断壁残垣,卷起尚未燃尽的灰烬,打着旋儿扑向更深的黑暗。

盘石头如同一尊被血与火淬炼过的石像,背对着众人,跪坐在空地边缘。

他面前横放着那把沉重古朴的砍柴刀,刀刃在惨淡的月光下映出暗红的血光。

他正用一块粗糙的磨刀石,一下,又一下,缓慢而用力地打磨着卷刃的刀锋。

刺耳的“嚓…嚓…”声在死寂的村落里回荡,如同野兽在黑暗中磨砺爪牙,每一声都刮在人心上。

文渊站在不远处,青衫下摆沾染着暗红的泥泞与血渍,早已不复往日潇洒。

他手中那柄曾象征风雅的折扇,此刻被紧紧攥着,扇骨深陷掌心,几乎要被他捏断。

方才讲述的元军屠戮惨状,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他的心。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座由乡亲尸骸堆砌的沉默山丘,投向更远处被浓重夜色吞噬的山峦轮廓,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反复碾压后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恨意:

“陈兄,鹿姑娘……你们可知,我文家……本是临安府数一数二的刺绣大户,‘文家绣庄’的招牌,在江南也算有些薄名。”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弧度,仿佛在嘲笑这命运的荒谬,“就因为这‘文’字……就因为与文丞相同一姓氏!”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夜风中浓烈的焦臭与血腥味呛得他喉头滚动,却强忍着继续道:

“鞑子入临安后,不知从何处捕风捉影,硬说我文家是文天祥丞相的远房族人!那狗官的爪牙,三番五次上门盘查勒索!先是索要巨额‘保境安民’银,家父变卖祖产田地,倾尽家财奉上,只求阖家平安……”

文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可那帮畜生!他们……他们竟说我文家暗中资助抗元义军!说那三幅绣着《正气歌》全文的屏风,便是铁证!”

他猛地一甩袖,指向那堆尸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与这蓝峒寨的乡亲,又有何异?!”

他闭上眼,仿佛要将那刻骨铭心的惨痛画面从脑海中驱散,却只是徒劳。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血红的疯狂与悲凉:

“一夜之间……绣庄被查封,家产被抄没!归化堂的番子,玄冰教的走狗,如狼似虎般冲进家门!家父……被他们活活拷打致死!家母……为保清白,一头撞死在厅堂的柱子上!我那刚及笄的妹妹……”

文渊的声音戛然而止,喉头剧烈地上下滚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再也说不下去。

他猛地别过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

鹿呦早已泪流满面,她紧紧捂住嘴,不忍再看文渊那痛苦扭曲的面容。

她想起自己悬壶济世时见过的无数生离死别,却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感受到这姓氏带来的滔天血祸竟是如此沉重而荒谬!

陈潜依旧沉默地伫立着,如同一块浸透了寒冰的礁石。

藏青的衣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腰间那柄朝天剑的剑柄,被他宽厚的手掌死死握住,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凸起,泛出青白色。

文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他的心底。

报仇?反抗?

楚飞、苏韵、平家兄弟、盘龙象、蓝峒寨……还有眼前这文渊满门!

多少血性儿女,多少无辜生灵,因那不屈的怒火而拔剑,最终却引来了更疯狂、更彻底的屠戮!如同点燃了燎原的野火,最终焚毁的,却是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

可不反抗呢?

那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任由那蒙元的铁蹄践踏,任由那归化堂的爪牙肆虐!

江南大地,将永无宁日,遍地都是今日的蓝峒村,遍地都是文渊的临安府!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无边愤怒与深重悲怆的洪流,在他胸中激荡冲撞,几乎要冲破那磐石般坚韧的意志。

他仿佛看到无数张面孔在眼前浮现:苏韵临去时那解脱而庄严的眼神,阿篱在潭边舞刀时清冷专注的侧影,盘石头此刻跪在血泥中磨刀的沉默背影,文渊眼中那刻骨的仇恨与家破人亡的悲凉……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东南方那片被浓重夜色笼罩的苍穹。

那里,是福州路的方向,是归化堂总堂盘踞的魔窟,也是囚禁着阿篱的龙潭虎穴!

夜风呜咽,卷起几片焦黑的碎布,打着旋儿落在陈潜脚边。

盘石头磨刀的“嚓嚓”声,一下,又一下,单调而执着地敲击着这死寂的夜。

陈潜紧握剑柄的手,缓缓松开了一丝。那因过度用力而苍白的指节,慢慢恢复了血色。

他深邃的眼眸中,翻腾的怒海与悲怆的冰河,在无声的激荡后,渐渐沉淀,最终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凝练如寒铁般的决绝。

他微微侧首,目光扫过悲泣的鹿呦,扫过强忍悲愤的文渊,最后落在那沉默磨刀、仿佛要将所有仇恨都融入刀锋的靛蓝背影上。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破长夜的闪电,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锋芒,清晰地烙印在他的心湖:

“血债……终须血偿。”

声音低沉,如同淬火的精钢投入寒泉,带着一种斩钉截铁、再无转圜的冰冷与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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