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魔界找叔公,”我把渡魂铃紧紧揣回怀里,指尖还能触到铃身的凉意,“他手里有魔界的‘忆魂石’,说不定能稳住忆痕。”
青璃赶紧从布包里掏出个布囊,倒出几颗淡紫色的果子——果子表皮有细碎的银纹,像撒了层星子,是妖界的醒忆果。“长老昨天塞给我的,说吃了能暂时把快散的忆痕粘住,”她捏起一颗塞进嘴里,眉头皱了皱,“有点涩,不过刚才吃了一颗,才想起去魔界的传送阵在西边山谷里,不然我连往哪走都忘了。”
我也接过一颗,咬了口,清甜里带着点涩味,喉咙里像流过一股暖流,刚才有点模糊的“墨风叔公穿黑袍”的记忆,突然清晰了些。“咱们得快点,”我把剩下的醒忆果放回布囊,递还给青璃,“怕再晚,连叔公的样子都要忘了——对了,赵二郎呢?刚才是不是该喊他一起?”
“哎呀!我差点忘了!”青璃一拍额头,九尾狐被她的动作惊得抬了抬头,用头蹭了蹭她的手腕,“我这就捏传讯符!他昨天还说要去镇上买酒,说等咱们从魔界回来就喝,可别等会儿连咱们是谁都不认得了!”她从袖口摸出传讯符,指尖刚要捏碎,突然顿住,“等等……传讯符捏碎后怎么联系来着?是等他回话,还是我们直接去镇上找他?”
“捏碎后他能感应到咱们的位置,会追上来的,”我赶紧提醒她,心里也发慌——连这么简单的事都要想半天,忆痕散得比想象中快,“上次灵脉归墟,你就是这么联系他的,还记得吗?他当时骑着枣红马,差点摔进地裂里。”
青璃“哦”了一声,赶紧捏碎符纸,符纸化作一缕青烟飘向空中。“还好有你记着,”她把布囊系在腰间,伸手牵过旁边的黑马,“我刚才连怎么牵马都差点忘,手在马缰绳上摸了半天,才想起该抓这里。”
我们三个——我、青璃,还有她怀里的九尾狐,牵着两匹马往西边走。晨雾还没散,路两旁的树影模模糊糊,平时走熟的路,此刻却透着股陌生。走了没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个岔路口,左边通往山谷,右边通往清溪镇,我突然顿住脚,脑子里一片空白:“哪边是去传送阵的?我怎么……怎么想不起来了?”
青璃也慌了,赶紧从布囊里又摸出颗醒忆果,嚼得飞快:“等等,我吃颗醒忆果……哦!是左边!”她指着左边的路,眼睛亮了点,“我想起了,上次跟你去魔界,就是走的左边,路上还遇到过一只受伤的小鹿,你还帮它包扎了伤口,用的是你衣襟上撕下来的布。”
“对!是左边!”我拍了拍额头,刚才空白的记忆里终于钻进来一点碎片——小鹿的角还没长齐,身上沾着泥,我用布条缠它腿的时候,它还舔了我的手,“差点就走岔了,这醒忆果得省着点吃,不知道到魔界还要走多久。”
我们牵着马继续走,路边的野花开得正好,粉的、黄的,明明以前跟娘一起认过,知道它们能当草药,可现在盯着花看了半天,却怎么也叫不出名字。“这花……是不是能治咳嗽的?”青璃蹲下来,指尖碰了碰花瓣,“我好像记得长老说过,可名字就在嘴边,怎么也抓不住。”
“我也想不起来,”我摇了摇头,马蹄踩在石子路上,“嗒嗒”的声音竟也觉得陌生,像第一次听到马走路似的,“以前听着马蹄声就知道是枣红马还是黑马,现在只觉得吵,连自己牵的是哪匹马都要低头看一眼。”
走了一个时辰,前面传来牛车“吱呀”的声响。我们抬头一看,是镇上的张老丈,他坐在牛车上,手里攥着根赶牛鞭,眼神却茫然得很,牛也慢悠悠地走着,没个方向。“张老丈!”青璃喊了一声,“您这是要去哪啊?”
张老丈停下牛车,挠了挠头,脸上满是困惑:“你们是……?哦,是阿澈和青璃吧?记不太清了,别介意啊。”他摸了摸车辕,“我记得要去镇上卖菜,可车上装的是什么菜,我掀开布看了三回,还是想不起来——明明早上刚从菜园里摘的,怎么转头就忘了?”
车辕边还站着个小孩,是张老丈的孙子张小宝,手里攥着个布老虎,眼眶红红的,突然就哭了:“爹说布老虎是娘缝的,可我……我忘了娘长什么样了!”他把布老虎抱在怀里,哭得抽抽搭搭,“昨天晚上还能想起娘的头发是黑的,今天早上一醒,连这点都快忘了,只觉得这布老虎不能丢,丢了就再也找不回娘了……”
青璃看得眼圈都红了,赶紧从布囊里摸出颗醒忆果,递到小宝手里:“吃了这个,能暂时想起点事,说不定能想起娘的样子。”
张老丈接过果子,给小宝喂了半颗,自己也吃了半颗,过了会儿,他眼睛亮了点:“好像……想起点了,车上装的是青菜和萝卜,是要去东头的集市卖。小宝,你再想想,娘是不是总帮你梳小辫?”
小宝点了点头,哭声小了点:“想起来了……娘梳的辫子里会绑红绳。”
我和青璃对视一眼,心里更沉了——忆痕消散已经蔓延到普通百姓身上,连张老丈和小宝这样的日常记忆都在散,再拖下去,六界的人怕是都要变成没根的影子。
跟张老丈告别后,我们又走了半天,雾终于散了些,前面出现一条河——是往魔界去的必经之路,平时河水清澈,今天却飘着不少透明的碎片,像浮在水上的薄冰,是忆魂片。
青璃先蹲了下来,伸手捞起一片:碎片里映着聚魂林的样子,小小的她正拿着水壶给聚魂树浇水,嘴角还带着笑。“是我六岁的时候,”她声音有点发颤,“我记得当时在唱歌,可怎么也想不起调子了,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晒着太阳。”
我也弯腰捞起一片,碎片里突然映出师父的身影——他站在青云观的槐树下,手里拿着我的铁剑,正帮我捡起来,掌心的温度透过碎片传过来,明明能看清他的皱纹,却想不起他当时说的剑法口诀,只记得他说“阿澈,握剑要稳”,可后面的话就像被雾蒙住了,抓不住。
“忆魂片会随着记忆消失飘出来,”青璃把碎片轻轻放回水里,看着它慢慢变淡,“长老说,等碎片全化了,这段记忆就永远没了,连做梦都梦不到。”
九尾狐突然从青璃怀里跳下来,走到河边,用爪子碰了碰一片映着狐尾的忆魂片——碎片里是它小时候跟青璃在聚魂树顶睡觉的样子,毛茸茸的一团。青璃赶紧把它抱起来:“你也认出自己了是不是?别怕,我们会把忆痕找回来的,到时候我肯定能想起你的名字。”
我站起身,望着河对岸的路,醒忆果的效力快过了,脑子里又开始有点发空。“得快点过河,”我牵起马绳,“过了河再走半个时辰就是传送阵,到了魔界就能找叔公了。你还记得叔公的忆魂石长什么样吗?我怕我等会儿连这个都忘了。”
“记得!是黑色的,上面有影纹,”青璃赶紧点头,用力眨了眨眼,像是怕自己也忘了,“摸起来温温的,能映出以前的事。阿澈,你也记着,传送阵的启动口诀是‘影随魂动’,别等会儿站在阵里,连口诀都想不起来。”
“‘影随魂动’,”我默念了两遍,把这四个字在心里反复记,“我记着,你也别忘——咱们得互相盯着,谁忘了就提醒谁,不能让自己丢了忆痕,更不能丢了去魔界的路。”
河水缓缓流着,忆魂片在水面上飘来飘去,像无数个快要碎掉的梦。我们牵着马,慢慢走过河,水花溅在裤腿上,有点凉,可我不敢停下——怕一停,连“要去魔界找叔公”这件事,都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