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带着金属冷意的寒气渗入肺叶,像是有人将冰针一根根插进气管。
林昭在剧痛中睁开眼时,首先捕捉到的不是白色天花板,而是监护仪规律的“滴——”声突然变得清晰可辨,像有人把音量键拧到了最大。
那声音在耳膜上跳动,仿佛是某种低频的呢喃。
“心率112,血氧98。”顾明琛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混着白大褂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她偏头,看见他指尖搭在自己腕间,眉峰紧拧成一道棱。
皮肤接触处微微发凉,像是被低温金属轻触。
这个总把白大褂袖口规规矩矩卷到小臂的男人,此刻衬衫第二颗纽扣松开,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显然是接到急救通知后,直接从实验室冲来的。
他的袖口还沾着未干的试剂痕迹,隐约泛着荧光蓝。
“我...这是在哪?”林昭想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拽回枕头,枕面粗糙的织物蹭过脸颊,带来细微的刺痒感。
更诡异的是,她听见了通风管道里气流的呼啸,听见走廊尽头护士站打印机吐纸的沙沙声,甚至听见窗外梧桐叶摩擦的轻响。
那些声音像被拆解成量子态的碎片,在她脑内重新排列组合,如同一场无声的交响。
顾明琛的手掌按在她肩窝:“重症监护室。”
他另一只手举起平板,蓝光映得眼尾发青,“你昏迷了37小时。”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平板屏幕转向她。
脑电波监测图上,原本杂乱的曲线正以惊人的规律起伏,与他们上周破译的“观测者”信号波形几乎完全重叠。
“同步率97%。”顾明琛声音压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昨天凌晨三点,你的脑波突然开始自我调整。就像...大脑在主动学习那种波动模式。”
林昭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颈间的玉坠。
双缝刻痕硌得皮肤发疼,记忆闪回意识空间里那些纠缠的量子云。
她的指甲划过衣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我好像...能听见仪器的‘说话声’。”
她指向墙角的血氧仪,“它在说‘23.4毫伏,23.4毫伏’;通风管在说‘频率50hz,压力0.3兆帕’。”
顾明琛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突然起身,从白大褂口袋摸出激光笔,在墙上投射出一串随机数字:“现在告诉我,对面实验室的原子钟显示什么时间?”
林昭闭眼。
黑暗中,一串绿色数字像荧光虫般浮起:14:27:32.000001。
“14点27分32秒,微秒数1。”她睁开眼时,顾明琛的平板,正显示远程调取的原子钟画面——分毫不差。
“这不是巧合。”顾明琛的声音低下去,像压着块烧红的铁,“你的大脑正在适应观测者的信息接收模式。”他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扬起,带起一阵冷风,“徐望刚发来消息,他需要你配合意识模拟实验。”
实验室的冷白光刺得林昭眯起眼。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那是高压电流运行后的余韵。
徐望推了推无框眼镜,将神经接口扣上她后颈时,指尖带着常年接触低温设备的凉意:“我们需要确认这种同步是否可逆。”
他指了指对面的全息屏,“你会进入一个模拟意识空间,我们会用观测者信号刺激——”
“不用解释。”林昭打断他。
她望着顾明琛站在控制台后,手指悬在红色制动键上方,突然想起他在实验室说“数据不会说谎”时,也是这样绷紧的肩线。
实验舱门闭合的瞬间,通讯器里传来顾明琛的声音:“如果感到不适,立刻按左手边的压力阀。”
林昭没有回答。
她的注意力被另一种波动牵引——那是从三百公里外传来的,废弃天文台的能量流动。
像一条发光的河,穿过地壳,穿过城市,最终在她太阳穴处汇聚成灼热的点。
“林老师!”
年轻的声音惊得林昭差点撞翻咖啡杯。
报告厅内光线柔和,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墨香,与投影设备散发的温热气息。
学术报告厅的台阶上,几个挂着实习胸牌的学生正仰着头看她,其中扎高马尾的女孩眼睛亮得像星子:“我们在直播里看到您破解观测者信号,能问您个问题吗?”
这是林昭一周内第三次被堵在公共场合。
她的耳尖迅速泛起薄红,手指无意识揪住实验服下摆——那是母亲留下的旧衣服,袖口还留着咖啡渍的暗痕。
但当女孩说出,“您说‘每个观测者都是被观测的星’,那我们这种普通科研人员算什么?”时,她突然想起意识空间里那句,“我是你们未选择的未来”。
“我确实与众不同。”林昭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报告厅回响,惊觉这是她第一次在公众面前承认这点,“小时候我总因为做实验错过春游,被说‘怪胎’;读研时导师说‘女孩不适合搞量子物理’。但现在我知道——”她摸向颈间的玉坠,“那些让我显得‘奇怪’的特质,其实是另一种理解世界的方式。”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
有实习生红着眼眶举起手机:“林老师,我录下来给我妹妹看!她总说自己太爱钻实验室,肯定嫁不出去。”
林昭望着那些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上周昏迷前,轮床上那个说“想研究意识叠加态”的女孩。
她的眼眶有些发热,但这次不是因为紧张——是被某种更炽热的东西填满了。
“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震动声透过布料传到大腿皮肤上,像一次轻微的脉搏。
林若曦的消息简短得像炸弹:“老地方,十分钟。”
废弃天文台的穹顶漏着月光。
夜风吹得铁锈斑驳的栏杆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的乐器在低语。
林若曦的白大褂沾着实验室的荧光剂,在暗处泛着幽蓝:“沈临川启动镜界计划第一阶段了。”
她的声音发抖,像是被寒意浸透,“他用神经接口改造志愿者,说是‘帮助人类进化’,可我在扫描数据里看到...他们的脑波同步率正在逼近90%。”
林昭的手指扣住栏杆,铁锈味渗进指甲缝,带着一种陈旧而潮湿的金属腥气。
她想起沈临川说,“意识场一旦启动,就像潘多拉魔盒”时的冷笑,想起轮床上女孩泛青的指尖。
“他在制造第一批‘观测者’。”林若曦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冷如冻土,“我妈妈是你母亲的学生,她临终前说...你妈妈的研究笔记里,有阻止意识同化的关键。”
夜风卷起林昭的发梢。
她望着天文台外的城市灯火,远处的车灯像流动的星光,忽明忽暗。
她突然听见某种熟悉的波动——那是实验室里原子钟的震颤,是顾明琛的心跳(78次\/分,规律得像精密仪器),是三百公里外,某个秘密实验室里,成百上千个脑波同步的嗡鸣。
“林昭?”
顾明琛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
林昭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闭上了眼,意识正不受控地向外延伸。
这次的“非人视角”里没有量子云。
她看见一座漂浮在虚空中的城市,无数光点穿梭、融合、分裂,每一次重组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美感。
那些光点没有固定形态,却让她想起观测者记忆体里最后一句话:“我们从未消失,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
“林昭!”
顾明琛的惊呼将她拽回现实。
天文台的金属栏杆在她手中扭曲变形,指尖渗出的血珠落在地面,发出类似量子纠缠的共振声。
通讯器里传来刺耳的警报。
“实验室所有设备正在异常共振。”顾明琛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它们...在呼应你的脑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