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穗尖上的信
麦秆已经蹿到齐腰高,沉甸甸的麦穗开始鼓胀,青绿色的外壳下,麦粒正偷偷积攒着饱满的弧度。沈慕言蹲在田埂上,指尖拂过麦穗顶端的细芒,忽然停住动作——最饱满的那株麦穗上,红绳不知何时缠成了个小小的结,结眼处卡着片干薄的柳叶。
“这是…林溪系的?”他解开绳结,柳叶背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个笑脸,旁边还有行小字:“今日见麦芒泛金,约摸再过十日可收。”
风卷着麦浪滚过来,穗子互相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无数细碎的脚步在回应。沈慕言把柳叶夹进本子,刚好压在记录麦芽生长的那页,指尖在纸面轻轻敲着:“她倒比我还急。”
林溪挎着竹篮从田埂那头跑过来,篮里晃出几个圆滚滚的麦饼,香气混着麦香漫开来:“刚烙的新麦饼,用今年的嫩麦磨的粉,你尝尝!”她抓起一个塞到沈慕言手里,自己也咬了一大口,碎屑沾在嘴角,“你看那片穗子,是不是比别处黄得快?我数了,有二十八粒呢!”
沈慕言咬了口麦饼,清甜的麦香混着炭火的焦香在舌尖散开,他忽然指着远处的草垛:“那边的稻草人歪了,怕是挡不住麻雀。”
“我去扶!”林溪丢下篮子就跑,裙摆扫过麦秆,惊起几只蚂蚱,红绳从她袖口滑出来,在麦浪里划出道浅红的弧线。
沈慕言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低头把麦饼碎屑撒在麦田边。几只麻雀试探着跳过来啄食,他也不赶,只看着它们蹦跳着钻进麦秆深处,惊得麦穗又晃起了金浪。本子里的柳叶在风里轻轻动,像在替那行小字点头:“十日,不早不晚,正好。”
十日的光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沈慕言每天都来田埂上转两圈,眼看着麦穗的颜色从青绿浸成金褐,麦芒也硬挺起来,像攒足了劲儿要扎向天空。他把本子里的柳叶取出来,对着阳光看,叶脉的纹路更清晰了,像林溪那天跑起来时扬起的发丝。
第九天傍晚,乌云压得很低,风里带着雨腥气。沈慕言扛着木锨往麦田跑,刚到田边就看见林溪正踮着脚,把塑料布往稻草人身上裹——那稻草人被她扶直后,她还找了件旧蓝布衫给它穿上,此刻布料被风吹得鼓鼓的,倒像个真在站岗的人。
“要下雨了,别裹了,先避避!”沈慕言喊着跑过去,拽住她的胳膊往草棚拉。
林溪却挣开他的手,把最后一角塑料布系紧:“它淋了雨会散架的,麻雀明天该来偷麦粒了!”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下来,打在麦叶上“噼啪”响,她的刘海湿成一绺绺,贴在额头上,却还在笑,“你看它现在多精神,像不像在说‘放马过来’?”
沈慕言没辙,只好陪她蹲在草棚下。雨越下越大,麦浪在雨里翻着深金的浪,倒像是在给麦穗洗最后的澡。林溪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两个麦饼:“昨天烙的,怕今天用得上。”
麦饼还带着点余温,咬下去时,麦香混着雨水的潮气,竟比上次多了点清冽的味儿。沈慕言忽然想起柳叶上的字,凑到她耳边喊:“明天就能收了——你的二十八粒,肯定饱得很!”
雨声太吵,林溪没听清,只看见他凑近的样子,脸颊红起来,赶紧把剩下的麦饼往他嘴里塞:“快吃!堵上嘴就不冷了!”
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阳光把麦穗照得发亮,像撒了层金粉。林溪拎着镰刀跑在前面,沈慕言背着竹筐跟在后面,刚割下第一束麦穗,就听见她欢呼:“你看!真的二十八粒!每粒都圆滚滚的!”
麦穗在她手里晃着,麦壳裂开道缝,露出饱满的麦粒,像在对他们笑。沈慕言把这束麦穗捆好,系上那根红绳,塞进竹筐最上面——这是今年第一份收成,得好好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