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隘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鹅毛似的雪片打在暖棚的聚灵纱上,簌簌作响。小远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走到田边,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细霜,他扒开雪层,露出底下黑黝黝的土地——那是播下墨根麦种的试验田。
“能发芽吗?”阿木捧着个陶盆跟过来,盆里栽着他挖的野灵麦,叶片上还沾着雪粒,却依旧挺得笔直,“农老说墨根麦要等雪化透才肯冒头,可这雪下得太急,别给冻坏了。”
小远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块温热的灵玉,按在雪地上。灵玉的暖意顺着指尖渗进土壤,雪层下隐约传来“咔”的轻响,像是种子壳裂开的声音。他眼睛一亮,赶紧招呼阿木:“快,把聚灵纱再撑高点,让雪光透进来!”
两人合力将暖棚的支架往上抬了半尺,聚灵纱上的雪簌簌滑落,阳光透过雪粒折射进来,在土壤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就在这时,阿木突然指着一处雪缝:“你看!”
只见那道雪缝里,冒出个黑褐色的芽尖,像块小石子似的嵌在雪地里,却透着股倔强的硬气。小远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拨开周围的积雪,芽尖周围竟还藏着三四粒裂开的种子,种皮内侧泛着淡淡的金光——是阿木浸种时渡入的灵气。
“真冒头了!”阿木激动得声音发颤,赶紧把陶盆里的野灵麦往旁边挪了挪,“给它腾点地方,别挡着光。”
野灵麦的叶片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应和。小远看着那株墨根麦的芽尖,突然想起农老说的话:“这麦种皮厚,是怕雪地里的寒气伤了芽,等它把根扎进冻土,就不怕冻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陈砚裹着件厚裘衣,带着农老和两个农官策马而来,马背上驮着个大木箱,里面装着新制的“温灵盏”——能持续释放微弱灵气的铜盏,专为雪天护苗用的。
“怎么样?”陈砚翻身下马,雪沫子溅了他一裤腿,却顾不上拍,径直走到试验田边,“我听哨兵说你们这儿有动静?”
“刚冒头!”小远指着那株墨根麦,“农老说得没错,雪底下真能发芽!”
农老捋着胡须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雪:“我说啥来着?这墨根麦的性子野,越冻越精神。来,把温灵盏埋在周围,别靠太近,得让它自己扛住这波雪。”
农官们立刻动手,将温灵盏埋在离墨根麦半尺远的地方,铜盏里的灵火幽幽亮起,在雪地里映出圈淡淡的光晕。墨根麦的芽尖像是受到了鼓舞,竟又往上窜了半寸,黑褐色的种皮裂开更多,露出里面嫩白的根须,正悄悄往冻土深处钻。
“你看这根须,”农老指着雪地里隐约可见的白丝,“往冻土钻才好,冻土硬,能把根须练得结实,开春化雪时才不容易倒。”
阿木突然“哎呀”一声,指着自己的陶盆:“我的野灵麦也冒新叶了!”众人看去,只见野灵麦的叶片间抽出片小小的新叶,叶尖带着点红,像是在跟墨根麦比着长。
“这就叫互相打气。”陈砚笑着说,“植物也有灵性,你帮它,它也帮你。等这两株长好了,咱们就试着杂交,说不定能育出既抗冻又长得快的新品种。”
雪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暖棚上,聚灵纱折射出七彩的光,落在墨根麦和野灵麦上,像给它们披了件琉璃衣。小远蹲在田边,看着那株墨根麦的芽尖在风中轻轻摇晃,突然觉得这雪地里的一点绿,比护灵茶林的花海还要动人——那是在绝境里挣出来的生机,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农老收拾工具准备回营时,突然回头对小远和阿木说:“种庄稼跟养兵一个理,不能总护着,得让它自己经点风雪。你们看这墨根麦,要是一直捂在暖棚里,哪能有这么硬的性子?”
小远想起甲六的断弦弓,当年若不是在黑风口经了十年风沙,恐怕也养不出那般灵性。他望着试验田里的温灵盏,突然伸手关掉了一盏:“让它自己试试,扛不住再说。”
墨根麦的芽尖顿了顿,像是愣了愣,随即又坚定地往上长了长,根须往冻土钻得更欢了。
阿木看得眼睛发热,突然抓起一把雪,往自己脸上抹了把:“我爹以前总说,人得跟庄稼学,别嫌土硬,别怕冷,往深了扎根就对了。”
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雪从他肩头簌簌落下:“说得好。等开春了,咱们把这墨根麦往全军的屯田推广,让苍狼隘的每个角落,都长点不服输的苗。”
夕阳西下时,小远和阿木给墨根麦和野灵麦盖上了层松针,既能挡雪,又能透气。暖棚外的积雪被夕阳染成金红,试验田里的温灵盏亮着微光,像撒在雪地里的星星。
往回走的路上,阿木突然哼起了小调,是南境农人的歌谣,调子简单却透着股欢喜。小远跟着哼了两句,踩着厚厚的积雪,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声响,心里觉得踏实——这苍狼隘的土地,从来都不辜负认真待它的人。
就像这株墨根麦,只要肯在雪地里扎下根,总有一天,能撑起一片金黄的麦浪。而他们要做的,就是陪着它,等一场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