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骨崖西侧的平原上,三千里连营如一条沉睡的巨龙,却在寅时三刻被震耳的号角声唤醒。七十五圣国的修士们从营帐中涌出,甲胄的碰撞声、兵器的出鞘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成一片钢铁洪流,陈砚立于中军高台上,青萍剑斜指苍穹,剑身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妖族主力已突破迷雾泽防线,前锋距此不足五十里!”传令兵单膝跪地,甲胄上沾着的血渍尚未干涸,“冰原国左翼阵地告急,镇泽犀群正在冲击防御阵!”
陈砚低头看向沙盘,代表妖族的黑旗已如潮水般漫过半数疆域,最前端的箭头直指中军——那里是联军的指挥中枢,也是通往紫金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他指尖划过沙盘上的“落霞谷”,那里是片狭长的隘口,两侧是百丈悬崖,正是伏击的绝佳之地。
“裂地国主,”陈砚转身,目光落在那位扛着战斧的壮汉身上,“你带三万斧兵抢占落霞谷左侧崖顶,待妖群进入谷中,便推下滚石,阻断它们的退路!”
“得令!”裂地国主抱拳,战斧重重砸在地面,激起一片尘土,“保证让那帮畜生有来无回!”
“长生国主,”陈砚转向那位背着药箱的女子,“你率五千医修驻守后营,务必保住伤员性命。记住,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救!”
长生国主点头,药箱上的铜锁碰撞着发出轻响:“放心,我带了压箱底的‘还魂草’,只要心脉不断,就能吊住命。”
最后,陈砚的目光扫过凌霄国主留下的副将:“你率五万弓弩手守正面阵地,箭矢上淬好‘蚀妖水’,不求杀尽,只求拖延!等妖群主力进入落霞谷,我会亲率骑兵冲击它们的侧翼!”
“陈将军三思!”副将急道,“妖族前锋就有十万之众,主力少说也有三十万,咱们联军满打满算才十五万,分兵怕是……”
“不分兵,就是等死。”陈砚打断他,青萍剑在掌心转了个圈,“妖族想速战速决,咱们偏要跟它们耗。落霞谷地势险要,能让它们的数量优势发挥不出来。”他望向远处天际线,那里已泛起暗紫色的妖气,“传我令,鸣号,全军开拔!”
号角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决绝的悲壮。十五万大军分成三路,裂地国主的斧兵如黑色洪流般冲向落霞谷,甲胄在阳光下闪成一片;弓弩手们在正面阵地筑起盾墙,箭矢上的绿光在晨风里明明灭灭;陈砚亲率的三万骑兵则隐入右侧的密林,马蹄裹着布条,踏在枯叶上悄无声息。
半个时辰后,妖群的前锋抵达了平原。
那是怎样的景象?黑压压的镇泽犀顶着坚甲冲锋,每一步都让地面震颤;长着六足的雾妖在半空盘旋,涎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深坑;最可怖的是九头火鸦,九颗头颅同时喷吐妖火,将沿途的草木烧成焦炭,连石头都被烤得发红。
“放箭!”正面阵地上,副将的吼声撕破空气。
五万支淬了蚀妖水的箭矢腾空而起,如一片绿色的乌云罩向妖群。箭头刺入镇泽犀的坚甲,冒出滋滋白烟,那些庞然大物发出痛苦的嘶吼,冲锋的势头顿时滞涩。可更多的妖物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涌,雾妖的触须缠住盾墙,用力一拽,便是数名修士被拖入妖群,惨叫声瞬间被淹没。
“左翼!左翼快撑不住了!”传令兵的喊声带着哭腔。陈砚在密林中望去,只见十数头镇泽犀突破了盾墙缺口,斧兵们结成的人墙如惊涛中的木筏,摇摇欲坠。
“再等等。”陈砚按住躁动的战马,掌心的汗浸湿了缰绳。他在等,等妖群的主力全部进入落霞谷——裂地国主的斧兵还没到位,此刻冲锋,只会让骑兵陷入重围。
又过了一炷香,当最后一头镇泽犀踏入落霞谷时,陈砚猛地挥剑:“冲!”
三万骑兵如出鞘的利剑,从密林中疾驰而出。青萍剑在阳光下划出耀眼的光轨,陈砚一马当先,剑锋所过之处,雾妖的触须纷纷断裂,绿色的汁液溅满了他的战袍。骑兵们的长枪组成一片钢铁丛林,刺向镇泽犀的眼睛、腹下——那些甲胄薄弱的地方。
“就是现在!”落霞谷左侧崖顶,裂地国主的吼声震耳欲聋。
无数磨盘大的滚石从崖顶滚落,带着劲风砸向谷中,瞬间将妖群的退路堵死。被前后夹击的妖物彻底疯狂,九头火鸦的妖火如雨点般落下,骑兵们的战马被烧得狂躁,不少人从马背上摔落,瞬间被涌来的雾妖吞噬。
陈砚的肩膀被妖火燎到,灼痛感顺着骨头蔓延,他却像没察觉般,剑锋一转,斩断了缠向副将的触须。“稳住阵型!”他吼道,声音嘶哑,“跟它们耗!医修就在后面,只要没死,就能再战!”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
落霞谷的溪水被染成了墨绿色,崖壁上挂满了断裂的触须和破碎的犀甲。裂地国主的斧兵已不足万人,他本人的左臂被镇泽犀的尖角刺穿,却仍咬着牙指挥推滚石;长生国主的医帐外,伤员排起了长龙,药草的香气混着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后营;陈砚的青萍剑上布满了缺口,战袍被撕开数道口子,露出的皮肉上既有烧伤,也有触须留下的血痕。
妖族的攻势终于弱了下去。三十万主力折损过半,剩下的妖物被堵在落霞谷里,进退不得。夕阳将战场染成一片血红,陈砚拄着剑站在尸堆上,望着谷中苟延残喘的妖物,突然觉得喉咙发甜——一口血涌了上来,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赢了……我们赢了……”副将瘫坐在地上,甲胄上的血痂裂开,渗出新的血迹。
陈砚却摇了摇头。他看向妖群后方,那里的暗紫色妖气比别处更浓,隐约有个黑袍人影在雾中晃动,既不进攻,也不撤退,像是在观察什么。当陈砚的目光扫过去时,那黑影突然抬起头,兜帽下的眼睛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随即隐入了妖气之中。
“那是什么?”裂地国主捂着伤口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翻滚的妖气。
“不知道。”陈砚握紧青萍剑,心头莫名发沉,“但我总觉得,这不是结束。”
他低头看向谷中妖物的尸体,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些镇泽犀的眉心,都有个细小的血洞,像是被某种尖刺贯穿;雾妖的触须根部,缠着极细的黑色丝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些妖物,像是被人操控着的傀儡。
陈砚猛地抬头,望向妖族撤退的方向。暗紫色的妖气正在凝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苏醒。他突然想起黑袍人逃走时的眼神,想起那些被操控的妖物,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升起:妖族真正的主力,或许根本没出现在落霞谷。
“传我令,”陈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连夜加固防线,派斥候探查妖气漩涡的动向。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将,“严查所有俘虏的妖物,看看它们的体内,是不是都有黑色丝线。”
夜风掠过战场,卷起地上的血腥气。陈砚站在崖顶,望着那片越来越浓的妖气漩涡,突然觉得这场胜利,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不知道那黑袍人影是谁,也不知道妖气漩涡里藏着什么,但他能感觉到,一个比三十万妖群更可怕的存在,正在暗中窥伺着这个世界。
而他们,这支伤痕累累的联军,将是阻挡它的最后一道防线。青萍剑在夜风中轻轻颤动,像是在呼应着主人的决心,也像是在预警着即将到来的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