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岳家军大营除了巡逻的火把在黑暗中划过的轨迹,万籁俱寂。箭头营帐内,油灯早已熄灭,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帐门的缝隙,在地面投下几道狭长的光斑。
箭头并未入睡,他盘膝坐在床榻上,双目微阖,意识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丝已然壮大不少、如同涓涓细流般的奇异能量在经脉中循环。随着记忆碎片的初步整合,他对这股源自况天佑、属于盘古血脉变异的能量,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和掌控力。它并非内力,更像是一种更接近本源规则的力量,蕴含着秩序、守护与吞噬负面能量的特性。
虽然距离完全苏醒、恢复全盛时期的力量还相差甚远,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五感更加敏锐,体力恢复速度加快,甚至连思维都仿佛剔除了些许杂质,变得更加通透。
帐内角落,马小玲那个神奇的小帐篷安静地立着,里面没有任何声息,但她身上那股独特的、带着点清冽的幽香,却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中。
箭头缓缓睁开眼,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顶小帐篷上。这几日的相处,马小玲时而胡搅蛮缠,时而语出惊人,时而又在他修炼遇到滞碍时,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地点拨一两句,让他获益匪浅。她就像一团迷雾,却又像一盏灯,在他最迷茫黑暗的时刻,突兀地出现,照亮了他前行的路,尽管这路依旧布满荆棘。
那些属于况天佑的记忆,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刷着他的意识。马小玲……这个名字,这个身影,在况天佑的记忆中,占据了太重太重的分量。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是吵吵闹闹的冤家,是深埋心底不敢触碰的爱恋,更是最终生死相隔的痛彻心扉。
“小玲……”
他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这一声呼唤,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感,是况天佑跨越六十年的思念与愧疚,也是箭头此刻面对这个神秘女子时,心中那份莫名的悸动与熟悉感的源头。
帐篷帘子悄无声息地掀开一条缝,马小玲探出半个脑袋,月光映照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和促狭:“喂,大半夜不睡觉,偷偷叫我名字干嘛?是不是被本小姐的美貌迷得睡不着了?”
箭头被她吓了一跳,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被抓包的窘迫,好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他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马姑娘误会了,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思考事情?”马小玲钻出帐篷,伸了个懒腰,曲线毕露,毫不在意箭头瞬间移开的目光。她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几乎与他鼻尖相对,吐气如兰,“思考什么事情需要深情款款地叫我的名字?嗯?”
她靠得极近,那熟悉的幽香更加清晰,带着一丝暖意。箭头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属于况天佑的记忆情感与箭头本身的青涩懵懂交织在一起,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想后退,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否认?似乎太过虚伪。承认?又该从何承认?
看着他这副窘迫又强自镇定的样子,马小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笑意。她知道他正在经历什么,记忆的融合不仅仅是力量的复苏,更是情感的归位。她直起身,不再逗他,转而在他身边坐下,肩膀几乎挨着他的肩膀。
“行了,不逗你了。”马小玲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悠远,“我知道你现在脑子里肯定很乱,有很多问题,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情。没关系,慢慢来。”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得的温柔。箭头微微一怔,侧头看向她。月光下,她的侧脸轮廓柔和,褪去了平日的张扬,多了一份沉静。
“马姑娘,”箭头沉默片刻,低声问道,“在未来……我们,我是说况天佑和你……后来怎么样了?”他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那些记忆碎片里,有甜蜜,有争吵,有并肩作战的热血,却唯独缺失了结局,或者说,那个结局太过惨烈,让他本能地不愿去深想。
马小玲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头望着帐顶那点缝隙外的月光,良久,才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苦涩和释然:“后来啊……后来这个笨蛋为了救我,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呗。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天佑。”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箭头却能感受到那平淡语气下隐藏的惊心动魄和深沉情感。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闷闷的疼。
“那……再后来呢?”他追问道,声音有些干涩。
“再后来?”马小玲转过头,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最终化作一个带着点狡黠和神秘的笑容,“再后来,本小姐不就穿越千山万水,来找你这个转世投胎的笨蛋了吗?至于更后来的事情……那是未来的事情,现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总之,你只要知道,这次,我不会再让他……让你,一个人扛下所有了。”
她的话语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箭头的心湖,荡开一圈圈涟漪。那些属于况天佑的、关于失去和遗憾的痛楚,似乎在这一刻被悄然抚平了一些。他看着马小玲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着他自己有些茫然又带着一丝依赖的脸。
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和信任感,油然而生。仿佛跨越了时空,他们本就该如此相依。
他不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享受着这战火纷飞中难得的片刻宁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和谐的氛围,前世的纠葛与今生的相遇,在这一刻悄然交织。
忽然,马小玲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额头:“哎呀!差点忘了正事!”
箭头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马小玲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低声道:“我感觉到,朱仙镇地底下的那股‘东西’,好像越来越不安分了。还有金军大营里那个叫完颜无泪的小姑娘,她身上的巫术波动也很诡异,似乎在准备着什么大型的仪式。”
箭头闻言,神色也凝重起来。他也隐隐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令人压抑的不祥气息,正在缓慢而持续地增强。“是那血色云气的源头?”
“十有八九。”马小玲点点头,“那东西很麻烦,带着很强的怨气和……神性?有点像……蟠桃?”她蹙起眉头,似乎有些不确定,“总之,你得尽快恢复力量。我总觉得,真正的麻烦,快要来了。”
她看着箭头,眼神中带着鼓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的‘秩序’之力,对付这种混乱负面的东西,应该效果不错。抓紧时间,我能感觉到,你离彻底苏醒,不远了。”
箭头重重地点了点头,感受着体内那涓涓细流般的力量,一种紧迫感和责任感涌上心头。他不再仅仅是岳家军的将领箭头,更是肩负着阻止更大灾难使命的况天佑。他必须尽快变强!
他重新闭上双眼,更加专注地引导着体内的能量。这一次,他感觉那能量的流转更加顺畅,与灵魂的契合度也更高,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壁垒,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额心那极淡的银点,在黑暗中,似乎闪烁了一下,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分。
马小玲看着他进入深度修炼状态,轻轻替他掖了掖披在身上的外袍,眼神温柔。她知道,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或许就不再是那个懵懂青涩的箭头,而是真正开始苏醒的、拥有着扭转乾坤潜力的况天佑。
而她,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他,直到他足以独自面对一切风浪。
帐外,夜风呜咽,朱仙镇上空的血色,似乎又浓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