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清晨带着点微凉的湿气，陈宗元背着帆布包站在医院门诊楼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角 —— 里面装着连夜整理的 “待请教问题清单”，每一条都用红笔标注着 “村里案例细节”，比如赵秀芬 “附子 4g 口干”“术后少量多次服药”，刘桂兰 “养阴兼脾虚如何平衡药量”。帆布包侧袋里还塞着一小包闽南的铁观音，是吴大爷特意让他带上的，说 “给教授尝尝咱家乡的茶，拉近距离”。
前一天抵达南京时，天色已经擦黑。他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小旅馆，房间不大但干净，放下行李就掏出笔记本，把 “待请教问题” 按 “紧急程度” 重新排序：1. 赵秀芬术后附子剂量（4g 口干是否需加麦冬？）2. 刘桂兰养阴兼脾虚能否加少量清热药？3. 吴小弟儿童用药如何精准减量？4. 李婶糖尿病合并激素肾病的健脾方案…… 一共 6 个核心困惑，每个问题后面都附了 “患者当前症状”“已用方案”，生怕跟诊时遗漏关键信息。
凌晨五点，陈宗元就醒了。他对着镜子反复演练请教的话术：“黄教授，村里有位术后患者用桂枝芍药知母汤，附子 4g 后口干，您看是否需要加麦冬？” 练了几遍，总觉得不够简洁，又改成 “黄教授，想请教术后患者附子用量的问题 —— 患者胃寒风湿，术后用附子 4g 口干，是否需加麦冬调和？” 才觉得满意。他拿出《黄敬之经方医案》，翻到 “术后调理” 那章，再看一遍相关案例，把 “术后用药需‘温通不燥’” 的结论画上线，心里默默记诵。
七点不到，陈宗元就到了诊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纸张的声音，他轻轻推开门，看见黄敬之教授正坐在桌前整理病例，桌上摊着数十份舌苔照片，按 “湿热”“寒湿”“阴虚” 分门别类放着。“黄教授，早上好！我是陈宗元，来跟您学习的。” 陈宗元赶紧上前，把帆布包里的铁观音递过去，“这是咱闽南的特产，您尝尝。”
黄教授抬头笑了笑，接过茶叶放在一边：“不用这么客气，坐吧。正好这些舌苔照片没分类完，你帮我把‘湿热证’和‘寒湿证’再核对一遍。” 陈宗元赶紧坐下，拿起一叠照片仔细看 —— 有的舌苔黄腻，有的白腻，他记得线上连线时教授说过 “黄腻属湿热，白腻属寒湿”，就凭着这个印象分类。可分到一张 “舌苔淡黄带腻” 的照片时，他犹豫了：这颜色介于黄白之间，到底算湿热还是寒湿？想了半天，还是按 “颜色偏黄” 归到了 “湿热证” 里。
“你再看看这张。” 黄教授拿起那张照片，递到他面前，“看舌苔不能只看颜色，还要看苔根 —— 湿热证的苔根厚，寒湿证的苔根薄。这张苔根薄，虽然颜色偏黄，也是寒湿证，是‘寒中带湿，湿郁化热’，不是纯湿热。” 他让陈宗元凑近，指着照片上的苔根：“你看，这里的苔比舌尖薄很多，说明湿气在表，没深入体内，要是按湿热治，用了黄柏、黄连，反而会伤阳气。”
陈宗元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那张照片从 “湿热证” 里拿出来，重新归到 “寒湿证”。“之前线上看您讲的案例，只记住了颜色，没注意苔根的厚度。” 他不好意思地说，“村里患者的舌苔照片，我也没仔细看苔根，说不定之前也分错过。”
“线下跟诊就是要学这些‘细节’。” 黄教授笑着说，“照片和实物不一样，实物能看到苔是否‘挂舌’—— 湿热证的苔粘在舌面上，刮都刮不掉；寒湿证的苔轻轻一刮就掉。以后给村里患者看舌苔，要让他们伸舌头时多停留一会儿，仔细观察。” 陈宗元赶紧在笔记本上写下 “舌苔鉴别：看颜色（黄 \/ 白）+ 苔根（厚 \/ 薄）+ 挂舌程度（粘 \/ 易刮）”，生怕忘了。
八点整，第一位患者来了。是位中年女性，说自己 “用激素治疗红斑狼疮，最近总觉得口干、口苦，大便黏在马桶上冲不干净”。黄教授让她伸舌头，陈宗元凑过去看 —— 舌苔红，边缘带黄腻，和村里张婶的舌苔有点像。黄教授搭完脉，问：“是不是早上起来口苦最明显？吃了油腻的东西后，大便更黏？” 患者连连点头：“对对对，早上起来嘴里又苦又干，吃了红烧肉，大便就更难冲了。”
“这是激素导致的阴虚兼湿热。” 黄教授一边开方一边讲解，“口干是阴虚，口苦、大便黏是湿热，不能只用养阴药，不然会加重湿气；也不能只用清热药，会伤阴。得用麦冬 12g、石斛 6g 养阴，加黄柏 5g 清热祛湿，养阴药和清热药 1:1 配比，既不滋腻助湿，又不苦寒伤阴。” 他把药方递给患者，又叮嘱：“别吃辛辣、油腻的，多喝冬瓜皮水，利尿祛湿。”
陈宗元在旁边听得入了迷，赶紧在笔记本上写下 “阴虚兼湿热：麦冬 12g + 石斛 6g + 黄柏 5g（1:1 配比）”，突然想起刘桂兰 —— 刘桂兰也是阴虚，最近总说 “饭后腹胀”，他之前想减麦冬加白术，现在听教授这么一说，才明白 “不是减养阴药，是加清热祛湿药，同时兼顾健脾”。他赶紧在 “刘桂兰方案” 旁标注 “可加黄柏 3g、白术 6g，保留麦冬 15g，不用减养阴药”，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第二位患者是位老人，说自己 “用激素治风湿，手脚冰凉，可还是觉得身上沉，像背了块石头”。黄教授看了他的舌苔 —— 白腻苔，搭脉时说 “脉沉细，是阳虚兼湿”，开了 “附子 6g（先煎）+ 白术 12g + 茯苓 15g”，解释 “附子温阳，白术、茯苓健脾祛湿，阳气温了，湿气才能化掉。你之前是不是吃过温阳药，没加健脾的？” 老人点头：“之前医生给我开了附子，吃了手脚不凉了，可身上还是沉。”
“这就是‘光温阳不祛湿’的问题。” 黄教授说，“激素导致的阳虚，大多夹湿，因为激素会影响脾的运化，湿气排不出去，光补阳没用。就像你家里的柴火灶，柴湿了，再点火也烧不旺，得先把柴晒干。” 陈宗元在旁边听着，突然想起村里的郑叔 —— 郑叔也是高血压 + 激素风湿，手脚冰凉，之前只用了桂枝、附子温阳，没加健脾祛湿的药，难怪效果不好。他赶紧在 “郑叔方案” 旁标注 “加白术 10g、茯苓 12g，健脾祛湿”。
跟诊间隙，陈宗元鼓起勇气问：“黄教授，村里有位患者叫赵秀芬，风湿 + 胃寒术后，用桂枝芍药知母汤，附子 4g 后口干，您看是不是需要调整？” 黄教授没直接回答，指了指桌上的病例：“下午 3 号患者也是风湿 + 胃寒术后，你仔细看我怎么给她开方，对比一下赵秀芬的情况，自己先想想该怎么调整。”
陈宗元心里又期待又忐忑 —— 期待能学到术后用药的技巧，又怕自己看不懂，错过关键细节。他看了看表，才上午十点，离下午 3 号患者就诊还有四个小时，只能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赵秀芬的情况：术后胃黏膜脆弱，畏寒（手脚冰凉），附子 4g 口干，疼痛评分 5 分……
中午吃饭时，陈宗元在医院食堂随便买了份盒饭，却没什么胃口。他拿出笔记本，把上午两位患者的案例整理下来，又对比村里患者的情况：张婶的阴虚兼湿热，刘桂兰的阴虚兼脾虚，郑叔的阳虚兼湿，好像都能从上午的案例里找到对应的调理思路。“之前线上学的是‘理论’，线下看的是‘实操’，差别真大。” 他自言自语，想起吴大爷说的 “种地得看土性，治病得看体质”，现在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下午三点，3 号患者准时到了。是位中年女性，术后三个月，风湿痛没缓解，还总觉得胃里不舒服。黄教授看她的舌苔 —— 薄白苔，没什么津液，搭脉后说 “脉虚缓，是胃寒兼燥，术后胃黏膜没长好，阳气也虚”。开方时，用了 “桂枝 10g、芍药 10g、知母 12g、白术 12g、附子 5g（先煎）”，还加了 “麦冬 5g”。
“术后患者的胃黏膜脆弱，即使胃寒，也不能用太多附子，不然会伤胃。” 黄教授解释，“这位患者舌苔薄白无津液，是‘寒中带燥’，所以加了麦冬 5g，既能养阴润燥，又能制约附子的温燥。要是只用附子，不用麦冬，她也会像你村里的患者一样口干。”
陈宗元赶紧在笔记本上写下 “术后胃寒兼燥：附子 5g + 麦冬 5g”，对比赵秀芬的情况：赵秀芬也是术后胃寒兼燥，附子 4g 口干，是不是因为麦冬没加够？或者附子剂量还能再减？他想再问问，可患者还在旁边咨询注意事项，只能把疑问记在心里，等着下次跟诊再请教。
下班时，黄教授把陈宗元叫到身边：“今天学的舌苔鉴别和病例，晚上回去再复盘一遍，明天我让你试着给患者问诊。” 陈宗元赶紧点头：“谢谢黄教授，我一定好好复盘。”
回到旅馆，陈宗元顾不上休息，拿出笔记本开始整理：把 “望舌要点”（苔色、苔质、苔根厚度、挂舌程度）画成表格，把 “阴虚兼湿热”“阳虚兼湿”“术后胃寒兼燥” 的案例按 “症状 - 舌苔 - 脉象 - 药方” 分类记录，还在 “刘桂兰方案”“郑叔方案”“赵秀芬方案” 旁补充了新的调整思路。
整理完，已经是深夜。陈宗元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心里踏实了不少。他在笔记本上写下 “跟诊目标调整：1. 先学基础辨证技巧（望舌、搭脉）2. 再看复杂病例如何简化，适配村里患者”，然后拿出手机，给吴大爷发了条消息：“吴大爷，跟诊第一天就学到不少，以后给村里患者看舌苔，要注意苔根的厚度，之前可能分错过湿热和寒湿，回去得重新核对。”
手机那头很快传来吴大爷的回复：“好好学，村里的事有我，别担心。” 陈宗元看着消息，想起村里的患者 —— 赵秀芬还在等附子剂量的调整，刘桂兰的腹胀还没解决，李婶的糖尿病合并激素肾病还没找到合适的方案…… 他握紧了手里的笔记本，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黄教授的本事学到手，回去给村里的患者好好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