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正式开始，校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荡下来。拖行李箱的滑轮声、告别声、汽车引擎声交织，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松弛又略带离愁的氛围。
沈念的航班在两天后。她收拾好行李，心里却不像往年那样归心似箭，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拽着。她知道，那根无形的线，另一端系在谁身上。
这两天，她和陆沐阳的微信联系变得频繁而琐碎。不再是关于学习，而是些日常的片段。
沈念拍了一张空了一半的宿舍照片发过去：【室友都走光啦，就剩我了。】
过了一会，陆沐阳回复：【嗯。锁好门。】
沈念在食堂吃最后一顿午饭，抱怨：【假期食堂的菜好难吃。】
陆沐阳：【校外‘张记’的牛肉面还开着。】
这些简短的对话，像细小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滋养着某种正在蓬勃生长的情愫。沈念抱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简短的文字，却能想象出他打下这些字时的神情，心里便觉得满满的。
出发前一天下午，天空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沈念正在检查行李，手机响起，是陆沐阳的来电。她的心莫名一跳。
“喂？”
“在宿舍？”他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比平时更低沉。
“嗯，收拾东西呢。”
“下来一趟。”他顿了顿，补充道，“楼下，有点东西给你。”
沈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跑到阳台往下看，果然看到陆沐阳站在宿舍楼前的香樟树下，雪花落在他深色的外套和头发上，身影清瘦挺拔。他手里似乎提着一个小袋子。
她几乎是跑着下楼的，在门口刹住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故作镇定地走出去。
“怎么了？”她走到他面前，仰头问。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凉丝丝的。
陆沐阳看着她跑得微红的脸颊，目光闪烁了一下，将手里的纸袋递给她。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牛皮纸袋，上面印着一家老式糕点铺的logo。
“路上吃的。”他言简意赅，视线落在旁边的树干上，耳廓冻得有些发红。
沈念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独立包装的桂花糕和绿豆糕，是本地一家很有名、需要排长队才能买到的老字号。她记得自己前几天闲聊时随口提过想念这家的点心。
她的鼻子瞬间就酸了，一股暖流汹涌地冲撞着心口。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你……你去买的？排队要很久吧？”
“顺路。”陆沐阳移开目光，语气生硬，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念却知道，那家店离他打工的地方和学校都很远，根本不可能顺路。他一定是特意去的，在这样寒冷的雪天，排了很久的队。
“谢谢……”她抱紧纸袋，感觉那点心滚烫的温度一直熨帖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我明天早上的飞机。”
“嗯，知道。”他低声回应。原来他记得她的行程。
雪花无声飘落，落在两人之间。沉默蔓延，却不尴尬，反而有种心照不宣的暖意流淌。
“你……寒假做什么？”沈念找着话题，舍不得就这样结束对话。
“兼职，看书。”他回答得简单。
“哦……那，保持联系？”沈念鼓起勇气，带着期待看着他。
陆沐阳终于将目光转回来，落在她脸上，雪花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融化，留下细小的水珠。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她看不懂的深沉和一丝……不舍？
“嗯。”他郑重地点头，“路上小心。”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完全亮，沈念拖着行李箱走出宿舍楼。寒气扑面而来，她裹紧了围巾。走到校门口准备打车去机场时，她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沐阳站在公交站牌旁昏黄的路灯下，穿着那件深色外套，呵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他脚边放着一个帆布书包，像是也要出门。
沈念的心猛地一跳，快步走过去：“陆沐阳？你这么早……”
“去车站。”他解释，声音在清晨的冷空气中格外清晰，“兼职的地方临时有点事，要早去。”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沈念看着他那双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也许不全是。
去机场和火车站的方向，有一段路是重合的。他们并肩站在清冷的站台等车，行李箱并排放在一起。早班车还没来，周围只有环卫工人扫雪的声音。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个给你。”沈念忽然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塞到陆沐阳手里，脸颊微红，“新年礼物……提前给你。”
陆沐阳愣了一下，看着手里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指尖微微收紧。
“是什么？”他问，声音有些哑。
“回去再看。”沈念低下头，脚尖蹭着地上的积雪。
公交车先来了，是去火车站方向的。陆沐阳拎起书包，踏上公交车台阶。他回头看了沈念一眼，目光深邃，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
“走了。”他说。
“嗯，再见。”沈念挥挥手。
车门缓缓关上，车子启动，驶入朦胧的晨曦中。沈念一直看着公交车消失在街角，才收回视线，心里空落落的。她低头，却发现刚才陆沐阳站过的位置，雪地上放着一个细长的、用报纸简单包着的东西。
她弯腰捡起来，拆开报纸，里面是一支崭新的、笔身刻着细致花纹的钢笔。下面压着一张便签，上面是陆沐阳劲瘦的字迹：
【写作业好用。新年快乐。 —— 陆沐阳】
沈念握着那支冰凉的钢笔，看着公交车消失的方向，再也忍不住，眼泪涌了上来，嘴角却高高扬起。原来，他也有准备礼物。这个别扭又温柔的人。
这时，去机场的出租车来了。沈念擦掉眼泪，小心地将钢笔收好，坐进车里。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覆着薄雪的城市街景。她知道，这个寒假，将会因为这份悄然滋长、跨越距离的牵挂，而变得格外不同。
列车驶出站台，陆沐阳坐在靠窗的位置，才缓缓拆开沈念给的盒子。里面是一条柔软的灰色羊绒围巾，和他之前借戴过的那条手感很像，但显然是新的。围巾里夹着一张卡片，画着一个笑脸，写着：
【冬天冷，别冻着。等我回来。 —— 你的学生，沈念】
他看着卡片上的字和笑脸，指尖轻轻摩挲着柔软的羊绒，一向冷硬的唇角，终于缓缓勾起一个清晰而温柔的弧度。窗外的冬日阳光，第一次，照进了他心底最深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