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带着温和笑意的男人看着那融入人群中的背影,脸上无奈的笑渐渐淡了下去。
能亲眼看见少时的他融入人群拥抱世界,他很欣慰,却也……
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少年终究会成长成他所想成为的样子,而他……
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待他完成一切,是不是就会消失?
不是可以预见的未来,而是预感。
就好像他明明不知道前路如何,可他知道少年会成为理想,而他终究会远去……
怅然若失的感觉。
一边是寂寞无声,而一边是热闹非凡。
方许没想到都过去两个小时了,还是有那么多人在吃吃喝喝聊着天。
好不容易放松一回还是领导许的,那自然是要酣畅淋漓。
现在还在场的,多是还在喝酒聊天的。
蒋时卿也多多少少喝了一些,虽然车是他开过来的,但只要回家的人里有人会开车还没有喝酒就行。
他知道何寻岭肯定会带他回家。
本来蒋时卿听到丁旭要过去喊何寻岭过来,他也当做不知道,跟旁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等着人来,可谁知道听到身旁的动静的时候却没想到过来的居然是那小子。
蒋时卿抬头侧目,眼神里多少带着些藏不住的厌烦。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仿佛有电光火石一般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气氛陡然有那么一丝紧张。
原本还跟着丁旭一路走来有说有笑的少年看见蒋时卿之后立马耷拉下来脸。
还好哥不愿意来。
“不是我说旭哥,你不是要把何律给带来的吗!”有人看丁旭带了个小屁孩来不愿意了。
“哟,小学弟又来了!”
原本目光落在蒋时卿身上的少年立马收了心神,眉眼一弯,一副纯真乖巧讨人喜欢的少年模样,“对,我哥说太长时间没上班有些累了,但又怕你们还没尽兴,让我来替他陪陪你们,希望各位哥哥姐姐今晚尽兴。”
这话说的多少有点像是场面话,可少年的声音干脆清澈,神情真挚,在职场那么多年的老油条从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嘴里听来,那就不是带着什么算计套路。
而是发自内心的话。
其他人听了心情大好都笑开了,只有坐在一边把口罩戴起来的蒋时卿瞥了一眼方许冷不丁笑了一声。
哼,臭小子嘴还挺会说!
声音很低,在嘈杂的包厢内并没有人留意到,可刚坐下的方许却听听得清清楚楚。
少年只冷冷斜眼瞥了一眼坐在他右手边的男人却不动声色,很快转了目光冲着其他人笑。
蒋时卿现在坐的位置是叶高华的。
至于叶高华……
这世界上有爱喝酒的,有喝一点无所谓的,也有不爱喝的,当然也有不能喝的。
可一旦喝醉,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喝醉了就闷头睡不说话的,还有一种就是脑子带不动嘴的。
而叶高华属于后者。
这种人喝醉了就管不住自己的脑子和嘴,谁知道还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要是把八卦群里那些弯弯绕都抖落出去,那他们律所的名声怕是不能要了。
坐在叶高华位置上的蒋时卿当然看到了方许那充满敌意的目光。
只不过他并不打算和小孩一般见识。
可蒋时卿刚扭头看着何寻岭将全部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这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小子身上,又觉得不忿。
凭什么?
这小子凭什么?就凭他无父无母可怜吗?
就像认识何寻岭七八年的丁旭猛然见到蒋时卿一样,蒋时卿对方许也没什么好感。
更何况,这小子似乎还对何寻岭……
本来就因为何寻岭离席而有些扫兴的男人更加烦闷。
正思考着要不要坐回原来的位置,蒋时卿听到饭桌上有人说话。
“哎小子,你真是何律的弟弟呀?”有人还是很好奇方许的身份。
虽说何寻岭已经当着大家的面介绍过方许,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人会好奇,毕竟在律所也那么多年了,他们可都没听说过何寻岭有什么亲戚家人的。
更何况丁副所也曾透露过何律没什么家人了,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怕触及到何律的伤心事而对他的私事避而不谈。
可这突然冒出来一个那么大的弟弟,还是个“奶油小生”……
“嗯,我确实和我哥,也就是何律没什么血缘关系,”方许说着还扭头看了一眼一个人坐在后面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在闭目养神的人,“他原本是我爸妈的代理律师,后来成为了我的监护人……”
那远远坐着的人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可只要能看见他,只要他想看见他就能看见他,他就觉得幸福,满足。
只要一辈子有他陪伴哪怕什么都不干他也愿意。
一群认真听的人,知道了何寻岭和方许的关系,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能猜个七八,一时有些唏嘘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多问。
毕竟戳人伤口不是正常人能看出来的事。
而回过神的少年却毫不在意,反而抿嘴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我就住我哥家,他把他的书房让给了我,还说家里有个人陪他还挺好的,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所以以后还请各位哥哥姐姐关照了。”
笑得腼腆的少年,说谎都不带打草稿,面对这么多专业人士还脸不红心不跳。
方许当然不会脸红,虽然何寻岭没有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可在他看来意思都是一样的。
“原来你现在就住在何律家,真让人羡慕啊!”
“对呀对啊!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何律带人回家住呢!”多少了解何寻岭的人忍不住感叹。
“是啊,我记得何律之前搬新家,我们还开玩笑说要去帮他暖房,谁知道何律拒绝了!”
坐在另一桌一直没走的孟晓絮听到这话也忍不住侧身静静聆听。
所有有关于何寻岭的事情她都想知道,虽然她也知道她的那些心思是不可能的。
可人要真的能完全控制住自己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那也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不少人向方许投来羡慕的目光。
“啊?是吗,我是第一个住到我哥家的吗?”听到周围人议论,方许一副受宠若惊,好像惊喜突然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模样。
坐在一旁的蒋时卿忍不住冷笑一声,却不以为然。
还真以为自己是第一个住进去的吗?
那么大声,那么浮夸是深怕别人不知道他在何寻岭那里的地位有多高吗?
还以为自己在何寻岭心中是什么特殊的存在吗?
呵,真是可笑!
简直是跳梁小丑。
蒋时卿虽然在心底里暗暗嘲讽方许,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快,毕竟……
他从前也是这样,以为自己是那个最特别的存在,可到头来……
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男人忍不住抬眸看向坐在旁边双眼熠熠生辉的少年,不知道是该可怜他还是同情他。
可怜他?
蒋时卿,你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
男人想到自己现在在何寻岭面前的地位,再和这个刚冒出来的少年一比,觉得还是同情同情自己更来得有价值一些。
当然……要是他能同情同情他就更好了。
蒋时卿又忍不住扭头看向那坐在角落走神的男人,心里多少翻涌起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