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来自最底层的、无法用任何已知物理定律去解释的“凝视”。
两颗冰冷的、大小不一的黑色纽扣，没有瞳孔，没有焦距。但当它“看”向你时，你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逻辑的、孩童般的恶意，彻底解构。
它对你不好奇。
它只是想……把你，撕开。看看里面，会不会掉出什么有趣的。
“我们”，静静地，站在那片被自己亲手“吃掉”的、如同疮疤般的空白地板上。在那头巨大的、拼接口的泰迪熊缓缓地、用一种足以让金属都发出呻吟的“嘎吱”声，将它那颗巨大的头颅转向我们时，那场发生在我们灵魂最深处的内战，再一次，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冷静。】
陈默的思维，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他的“逻辑”在瞬间就解析出了对方的能量模型。
【能量反应……极度混乱，且毫无规律。它是一团纯粹的、只会执行‘破坏’指令的暴力程序。它的物理力量远超我们这具躯壳的承受极限。最优解：立刻后退，利用它行动的笨拙和直线型攻击模式，寻找其身体拼接处的结构弱点。攻击成功率：17.3%。】
【最优解？最优解？！】
柒的意识，如同被瞬间点燃的汽油。一股狂暴的、充满了讥讽和暴怒的猩红色数据流，狠狠地撞向了那片金色的寒冰！
【你他妈的管这个叫“最优解”？！陈默，你给我看清楚！那东西，跟你有什么区别？！一头只会按照自己程序行动的、冰冷的怪物！除了破坏和撕碎，它还会什么？！我受够了你的最优解！我受够了你这种把自己当成神，把别人都当成棋子的傲慢！】
【我要……碾碎它！】
这不是一场可以被逻辑说服的争论。
这是“病毒”，在面对一个同样充满了“错误”的宿主时，所爆发出的、最原始的“排异反应”！
也就在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识，即将把这具脆弱的身体再次撕裂时，第三股力量……苏醒了。
【饿……】
那不是一个词语。那是一种感觉，一种来自灵魂最深处的、那片属于“寒武纪”的黑色肿瘤里，所散发出的、最纯粹的……“饥饿”。
在它的“感官”里，那头泰迪熊，根本不是什么威胁，也不是什么怪物。
那只是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浓郁能量香气的、移动的……“肉块”。
【吞噬它……】
野兽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那一瞬间，陈默和柒的意识，在这股更上位的、来自于生命最原始欲望的驱动下，第一次，达成了可悲的……“统一”。
“……成交。”
从“我们”的口中，吐出了这两个冰冷的字。
金色的理性，与猩红色的感性，在黑色的欲望之海里，交缠、融合，变成了一种全新的、充满了不祥与疯狂的灰色。
“轰——！！！！！”
几乎就在我们达成“共识”的下一秒，那头巨大的泰迪熊，动了。
它没有复杂的战术，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它那庞大的、由无数破碎木块拼接而成的身体，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用一种最原始、最野蛮的姿态，向着我们，发动了直线冲锋！
大地在震颤！
它每跑一步，整个白色的房间，似乎都在随之呻吟！
【左！三步！】陈默的计算，快如闪电。
但，已经晚了。
“我们”的身体，刚向左侧横移了一步，那头巨熊，已经带着一股足以撞碎城墙的恐怖气势，冲到了我们面前！
然后，它举起了它那由两根狰狞床腿立柱组成的、巨大的“手臂”，狠狠地，朝着我们，砸了下来！
“砰——！！”
没有砸中肉体的闷响。
“我们”，在它落下的前零点一秒，以一种近乎于反关节的、非人的姿态，极限地扭转身形，险之又险地，从那足以将一辆汽车砸成铁饼的攻击范围中，闪了出去！
巨熊的木刺巨掌，狠狠地砸在了坚硬的、由数据构成的白色地板上！
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片地板，没有碎裂，反而像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荡开了一圈圈剧烈的、由无数乱码组成的涟漪！
这个家伙……它攻击的，是这个空间的“底层代码”！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柒的意识，在我们的脑海里，疯狂地咆哮着，充满了报复般的快感。
它一击不中，另一只手臂，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它笨重体型的速度，从侧面，横扫而来！封死了我们所有的退路！
退无可退！
【就是现在！】
这一次，陈默没有下达“闪避”的指令。
“我们”，不退反进！
面对那横扫而来、足以将我们拦腰砸断的木刺巨臂，我们的身体猛地一矮，在那巨臂即将扫过我们头顶的瞬间，我们的双手，第一次，主动地，印向了那头巨熊那肮脏的、布满了陈旧棉絮的、毛绒构成的庞大身躯！
“来，尝尝这个！”
“嗡——！！！”
不再是之前“吞噬”地板时的那种合作。而是一种全新的、将两种极端力量，野蛮地，拧在一起的……“融合技”！
柒的猩红色“病毒”，化作最锋利的“矛”，在一瞬间，就刺穿了泰迪熊那看似坚固的“物理”外壳，强行，在它的“数据模型”上，打开了一个微小的、却致命的“后门”！
紧接着，陈默那金色的“逻辑”代码，如同最高效的“手术刀”，顺着这个后门，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切向了泰迪熊那混乱、无序、却又因为简单而无比坚固的……“核心代码”！
但我们的目标，不是“删除”！
而是……“污染”！
我们将一股全新的、充满了“柒”的偏执和恨意、以及“陈默”绝对算计的、前所未有的“混合病毒”，狠狠地，注入了进去！
这就好比，往一个只懂得“横冲直撞”的疯子脑子里，强行塞进了一本《孙子兵法》，和一部莎士比亚的复仇悲剧！
“吼——？”
那头巨熊横扫的动作，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它那巨大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它体内那代表着“狂怒”的红色光芒，与那入侵的、灰色的“病毒”，开始了疯狂的交战！无数的乱码和报错信息，在它的体表，如同电流般，疯狂流窜！
它那两颗冰冷的黑色纽扣眼，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类似于“迷茫”和“痛苦”的“情绪”！
有效了！
柒的意识，在看到这一幕时，爆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
但陈默的思维，却瞬间沉入了冰点的最深处！因为他那恐怖的计算力，已经预演出了接下来最糟糕的一种可能！
【不……糟了！】
“吼————！！！！！！！！”
一声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狂暴、更加愤怒，也……更加“清晰”的咆哮，从泰迪熊的身体里，轰然炸响！
这一次，不再是无意识的嘶吼！
那声音里，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被点燃的、更纯粹的……“目标感”！
它没有再攻击我们。
它缓缓地，转过了身，用它那双已经彻底被灰色“病毒”染成一片混沌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它身后的那面墙壁。那面，它曾经日复一日、不知疲倦地、徒劳地撞击了无数年的……“笼子”的墙壁。
在我们的“帮助”下，它，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敌人”！
它庞大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摆出了一个比任何一次冲锋，都更标准、更蓄满力量的姿态！
“咚————！！！！！”
它化作了一颗真正的、无可抵挡的灰色炮弹，带着将眼前的一切都彻底碾碎的、前所未有的觉悟，狠狠地，撞向了那面代表着“界限”的墙壁！
“轰隆隆隆隆——！！！！！”
那片白色的、由坚固数据构成的空间壁障，在那足以撼动整个“回收站”的恐怖撞击之下，第一次，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然后，以撞击点为中心，一道道蛛网般的、漆黑的裂痕，疯狂地，向外蔓延！
也就在这时，那些临近的、关押着其他“失败品”的房间里。
那把优雅的椅子，停止了对影子的电击。
那个哼着歌的小女孩，放下了手中的尸体积木。
还有更多、更多我们看不到的、被囚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怪物”。
一双双，或冰冷、或诡异、或充满了秩序、或燃烧着疯狂的“眼睛”，在同一时刻，被这前所未有的巨大响动，所惊醒。
然后，齐刷刷地，望向了这边。
“我们……捅了马蜂窝了。”
这是那场足以让所有“失败品”都为之疯狂的盛大越狱，拉开序幕之前，陈默在脑海里，说出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