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狱囚室内,那突如其来的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又消失,留下的却是一片死寂中剧烈翻涌的暗流。禁锢锁链的齑粉散落在玄冰地面上,泛着微弱的幽光,如同破碎的诅咒。赵擎紧紧抱着虚脱昏迷的沈清漪,手中紧握着那两个尚带余温的玉瓶,心脏在胸腔内狂跳,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未知援手的极度警惕,以及被那简短信息点燃烧的、近乎疯狂的希望之火。
“白色内服,疗伤续命!绿色外敷,化解玄冰寒气!救公主之法,在‘冰眼’祭坛之下!子时三刻,冰眼异动,是唯一机会!”
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神经。冰眼祭坛?子时三刻?那黑衣人是谁?为何相助?是陷阱?还是神殿内部倾轧下的奇兵?无数疑问盘旋,但此刻,没有时间深思!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越来越浓,远处甬道尽头隐约传来的、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是执律司的巡逻队!
不能再等了!
赵擎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拔开白色玉瓶的塞子,一股清冽沁脾、带着淡淡莲花清香的药气瞬间弥漫开来,让他精神一振。他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龙眼大小、莹白如玉的药丸,药丸表面隐隐有流光转动,绝非凡品。他轻轻掰开沈清漪紧闭的牙关,将药丸送入她口中,又渡过去一丝微弱的真气助其化开。
丹药入腹,不过数息,沈清漪灰败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胸口微弱的起伏也变得有力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那股濒死的衰败之气却被强行遏制住了。好神奇的药效!
赵擎心中稍安,又迅速打开绿色玉瓶,里面是半瓶碧绿粘稠、散发着薄荷般清凉气息的药膏。他毫不迟疑,将药膏均匀涂抹在自己和沈清漪裸露的皮肤上,尤其是手腕脚踝被锁链禁锢过的地方。药膏触体冰凉,瞬间渗透,一股温和却强劲的热流随之扩散开来,驱散着深入骨髓的玄冰寒气,连胸口的旧伤都传来一阵舒适的暖意,行动间的滞涩感大为减轻。
这药……绝非寻常!那黑衣人,来历绝不简单!
脚步声已至门外!不能再耽搁!
赵擎强提一口真气,不顾经脉撕裂般的痛楚,将沈清漪背在背上,用撕下的衣襟牢牢缚住。他目光如电,扫过囚室。门不能走,唯一的生路,只能是那黑衣人暗示的……“冰眼祭坛”方向!可祭坛在何处?如何穿过这守卫森严的冰狱?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目光无意中扫过对面光洁如镜的玄冰墙壁。墙壁上,隐约映照出隔壁囚室的一角景象——那是阿尔丹被关押的地方!只见冰壁彼端,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周身笼罩着一层诡异的淡蓝色冰晶,正在微微颤抖,正是阿尔丹!她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阿尔丹……”赵擎心头一痛,怒火再次升腾。必须救她出去!
就在这时,他背上的沈清漪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睫毛剧烈颤动,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竟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眸中金红色的火焰黯淡却依旧不屈,第一时间看向隔壁冰壁映出的女儿身影,泪水瞬间涌出。
“赵擎……阿尔丹……”她声音嘶哑。
“我知道。”赵擎沉声应道,语气斩钉截铁,“我们这就去救她!抱紧我!”
他不再犹豫,目光锁定囚室顶部一处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却隐隐有微弱气流拂过的冰壁接缝处。那是刚才锁链崩碎时,他敏锐察觉到的一丝异常!或许……是年久失修的裂缝?或是……那黑衣人暗中做的手脚?赌了!
他运起残存内力,双掌猛地拍向那处接缝!
“轰!”
一声闷响,冰屑纷飞!那接缝处竟真的被他强行震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裂缝!一股更加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裂缝之外,并非坚实的山体,而是一条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布满了粗大冰棱和冷凝水管的狭窄维修通道!这是冰狱建筑结构的夹层!
天无绝人之路!
赵擎心中狂喜,毫不迟疑,背着沈清漪,侧身挤入裂缝,进入了这条黑暗冰冷的通道。通道内布满滑溜的冰霜和尖锐的冰棱,极其难行,但总算暂时脱离了囚室。他根据方才在囚室中隐约感知到的方位和气流方向,判断“冰眼祭坛”应该位于神殿的核心区域,大致在东南方向。他咬紧牙关,沿着通道,向着认定的方向艰难潜行。
通道蜿蜒曲折,如同迷宫。途中数次遇到岔路,赵擎全靠武者本能和对危险的超凡直觉做出选择。有几次,他们几乎与仅一墙之隔的执律司巡逻队擦肩而过,能清晰听到对方冰冷的交谈声和铠甲摩擦声,惊险万分。沈清漪伏在他背上,努力保持清醒,运转微弱的凤凰之力驱散寒意,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四周。涅盘后的灵觉让她能隐约“听”到远处能量流动的异常,她低声指引着方向:“左边……有股很冷……很凝聚的气息……像漩涡……”
靠着沈清漪的指引和赵擎的经验,他们竟真的在错综复杂的通道中,逐渐靠近了神殿的核心区域。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空气中弥漫的能量波动也越来越强,带着一种神圣又压抑的威压。通道壁上的冰层越来越厚,泛着幽蓝色的光芒,上面开始出现一些古老的、难以理解的壁画和符文。
终于,在穿过一个极其狭窄的冰洞后,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竟然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环形的地下冰窟边缘!冰窟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直径约十丈的漆黑深渊,深渊边缘由晶莹剔透的寒冰筑成环状祭坛,祭坛上矗立着数根雕刻着日月星辰和奇异神兽的冰柱,柱顶镶嵌着巨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将整个冰窟映照得如同白昼!深渊之中,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的极致寒意和磅礴吸力弥漫开来,连光线都似乎被其扭曲吞噬!这就是……冰眼祭坛!
祭坛周围,空无一人。只有永恒的寒冷和死寂。
然而,沈清漪的目光却瞬间被祭坛对面、紧贴着冰窟墙壁的一排小型囚笼吸引!那些囚笼也是由玄冰打造,其中一个里面,蜷缩着的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不是阿尔丹又是谁?!她似乎昏迷了,周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小小的眉头紧蹙着,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阿尔丹!”沈清漪失声惊呼,挣扎着想要从赵擎背上下来。
“别动!”赵擎死死按住她,目光锐利地扫视整个冰窟。祭坛看似无人,但那股无处不在的威压和危机感,让他汗毛倒竖!这里绝不可能没有守卫!那黑衣人所说的“冰眼异动”和“唯一机会”又是什么意思?
他抬头望向冰窟穹顶,那里垂落着无数巨大的、如同利剑般的冰棱,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闪烁着森寒的光泽。子时三刻……他默默计算着时间,距离子时,应该不远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冰眼深渊之中,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轰鸣!整个冰窟都随之轻微震动起来!深渊内的黑暗开始翻滚,一股更加狂暴的吸力涌现,祭坛上的冰柱光芒大盛,那些古老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幽蓝色的光芒!
“时辰到了!”赵擎心中一凛!
几乎在同一时间,祭坛四周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浮现出八道身影!正是之前见过的、身着白袍的神殿祭司!他们分别站在祭坛八角,手中持着不同的法器,口中念念有词,开始举行某种古老的仪式!而阿尔丹所在的囚笼,竟然在机关的带动下,缓缓向着冰眼深渊的边缘移动!
他们要献祭阿尔丹!
“不!”沈清漪目眦欲裂!
“动手!”赵擎再无犹豫,将沈清漪轻轻放在通道出口的隐蔽处,低喝一声:“等我信号!” 说罢,他身形如电,借着冰棱和祭坛柱子的阴影,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向着阿尔丹的囚笼扑去!
他必须趁祭司们专注于仪式、冰眼异动吸引注意力的瞬间,救下阿尔丹!
然而,就在他即将接近囚笼的刹那,祭坛中央,那位曾经出现在冰狱的白袍老者,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他手中托着一面古朴的、边缘刻满玄奥纹路的冰镜——正是玄冰镜!镜面正对着躁动的冰眼深渊,反射出幽深的光芒。
“亵渎神域者,死。”老者目光冰冷地看向赵擎的方向,仿佛早已洞悉他的存在。他屈指一弹,玄冰镜射出一道冰冷的白光,如同闪电般袭向赵擎!
赵擎脸色剧变,感受到那白光中蕴含的恐怖力量,足以冻结灵魂!他猛地扭身,险之又险地避开,白光击中他身后的冰柱,瞬间将整根冰柱冻成齑粉!
与此同时,另外八名祭司也反应过来,纷纷出手!无数冰锥、风刃、以及蕴含着精神冲击的咒文,如同暴雨般向赵擎笼罩而来!瞬间将他逼入绝境!
“赵擎!”通道口的沈清漪看得心胆俱裂,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体内残存的凤凰之力轰然爆发,化作一道金红色的火环,勉强挡下了部分攻击,但自己也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
局势瞬间危急到了极点!前有神殿强者拦路,后有冰眼深渊吞噬,阿尔丹的囚笼还在不断滑向深渊!
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冰眼深渊的吸力陡然增强了数倍!整个祭坛剧烈震动,连那些祭司都身形摇晃,施法被打断!而祭坛下方,靠近深渊边缘的冰层,因为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冲击,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竟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冰眼失控了?!”白袍老者脸色首次大变,再也顾不得赵擎,全力催动玄冰镜,试图稳定暴走的冰眼之力!
机会!
赵擎眼中精光爆射,不顾周身袭来的攻击,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那即将坠入深渊的囚笼!他一把抓住囚笼的栏杆,怒吼一声,竟硬生生将其从滑轨上拽了回来!但同时,数道冰锥也狠狠击中了他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袍!
“走!”他朝着沈清漪嘶声呐喊,将囚笼奋力推向她的方向!
沈清漪强忍伤势,接住囚笼,看着浑身浴血、却依旧死死挡在祭司们面前的赵擎,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知道,赵擎是在用生命为她争取时间!
“一起走!”她哭喊着。
“快走!冰眼要塌了!”赵擎怒吼,再次挥刀格开一道致命的攻击,脚步踉跄,显然已到强弩之末。
整个冰窟开始崩塌,巨大的冰块从穹顶坠落,砸向祭坛和深渊!白袍老者和其他祭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威所困,自顾不暇。
沈清漪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她咬碎银牙,深深看了赵擎一眼,将那一眼刻入灵魂深处,然后猛地转身,拖着沉重的囚笼,向着来时的通道亡命奔逃!身后,是冰窟崩塌的轰鸣、祭司的怒吼,以及……赵擎那决绝的、渐渐被风雪和黑暗吞噬的背影。
“赵擎——!”她的哭喊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冰崩声中。
凤唳冰原,其声已哀。生离死别,就在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