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史蒂夫没有回来时，上校的钢笔尖在“罗杰斯，史蒂夫-mIA（战斗中失踪）”的军事报告上方悬停，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一个黑色的圆点。
就在这时，营地外突然爆发出欢呼声，紧接着是凌乱的军靴跺地声和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见鬼，怎么回事？”上校甩下钢笔，一把掀开指挥所的帆布门帘。
眼前的景象让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军官瞳孔骤缩——
史蒂夫·罗杰斯走在最前面，那身制服已经破烂不堪，但更令人震撼的是他身后的队伍：一百多名107团的战士们相互搀扶着走来，他们中有些人还穿着九头蛇监狱的条纹囚服，有些人则裹着临时撕碎的德军军旗当绷带。
走在史蒂夫旁边的巴基还扶着一个失去意识的战友，尽管自己右腿血流如注，却还在对周围的士兵们挤眉弄眼。
“上校，”史蒂夫敬礼时，一块弹片从他的护臂上掉下来，在泥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十七名重伤员需要立即手术，三十四人需要输血。”他干裂的嘴唇抿了抿，“我违抗军令擅自行动，愿意接受军事法庭审判！”
上校的目光扫过这支衣衫褴褛却昂首挺胸的队伍，他看见士兵们虽然面黄肌瘦，但每双眼睛都亮得惊人；他看见医护兵们冲上前时，那些士兵们仍然保持着整齐的队形；他还看见一个只剩右臂的士兵用牙齿帮着解开担架绳结。
老军官突然抬手回礼，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见鬼的审判...全体都有！医疗优先！解散！”
浓烈的消毒水味混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史蒂夫弯腰钻进医疗帐篷时，帆布门帘上的雨水甩出一道弧线。
帐篷里点着煤油灯，将人影拉得摇晃而模糊，他立刻听到了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油腔滑调：
“亲爱的护士小姐，我发誓这腿真的不疼——哎哟！”
“詹姆士·布坎南·巴恩斯！”一个背对门口的娇小护士举着针筒，金色卷发从护士帽里炸出几缕，在灯光下像融化的金丝，“要么老实打针，要么我就……
史蒂夫听到熟悉的声音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泰莎？！”
护士猛地转身，针筒里的药剂因为动作剧烈的晃动着，在煤油灯下泛起珍珠似的光。
那张他以为只能在回忆里见到的脸庞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视线——护士帽下金色的卷发有些凌乱，左脸颊还沾着不知哪位伤员的血渍，但那双杏眼亮得惊人，比回忆里更锐利，更明亮。
“哦，伟大的美国队长终于有空视察战地医院了？”泰莎的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火药味的弧度，可史蒂夫看见她握着针筒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三步并作两步，史蒂夫的手臂已经抱住泰莎，在巴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额头。
他能闻到她发丝间的血腥味和淡淡的消毒水气息，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拂过自己干裂的嘴唇。
“等等！”巴基突然从病床上弹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打着石膏的右腿，“你们怎么回事？！”石膏撞在铁架床沿发出闷响，“见鬼！我的腿！”
帐篷里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煤油灯芯爆出噼啪的声响，泰莎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从耳垂一直蔓延到脖颈。
她猛地推开史蒂夫，力道大得让超级士兵都踉跄了一下。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嗷！”巴基的惨叫随着针头毫不留情地扎进胳膊响彻整个医疗区，吓得帐篷外的鸟扑棱棱飞起。
史蒂夫这才注意到泰莎的护士服——原本洁白的布料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和药渍，袖口还被烧焦了一角。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老天，你知道这里距离九头蛇前线有多近吗？”
“比你突袭的施密特基地还危险吗？”泰莎冷笑一声，从铁托盘里又拿起一支破伤风疫苗，玻璃瓶在她指间碎裂的声音格外清脆。
“顺便说，我处理过十七个比你们伤得更重的士兵。”她斜睨了一眼巴基，“包括某个被坦克炮震飞三十英尺还活蹦乱跳的白痴。”
巴基揉着胳膊小声嘀咕：“你们还没有说你们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突然瞪大眼睛，“等等！该不会是我参军后——”
“那也不该来前线！”史蒂夫的声音突然拔高，引得帐篷外正在缝合伤口的医护兵手一抖，针线扯出一道血痕。
他急忙压低嗓音，却压不住颤抖，“子弹不长眼，万一——”
“——万一像你们这样被炸飞半个连队？”泰莎突然掀开自己的护士帽，额角一道尚未拆线的伤疤触目惊心，缝合线像蜈蚣脚般狰狞地趴伏在皮肤上。
“上周的空袭，我按着伤员股动脉时被弹片刮到的。”她挑衅般扬起下巴，灯光在那道伤疤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现在，伟大的美国队长还要教训我什么是危险吗？”
史蒂夫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超级血清强化的心脏在皮下剧烈收缩。
他无意识地伸手，却在即将碰到那道伤疤时被泰莎偏头躲开，她的金发扫过他的指尖，带着特有的碘伏和血腥气。
“军队去纽约征调医护人员时，我第一个报了名。”泰莎转身整理药品，背影在灯光下摇曳，衣摆还沾着不知名的污渍。
“既然你们能为了陌生人赴汤蹈火...”她的声音突然哽咽，镊子碰在铁盘上发出清脆的颤音，“凭什么我要在安全的医院里看报纸上的阵亡名单？”
巴基突然吹了声口哨，没有包起来的腿不小心踢翻了床边的便盆：“哇哦，小泰莎原来一直——”
“闭嘴，巴基！”史蒂夫和泰莎异口同声，连皱眉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史蒂夫盯着泰莎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一角报纸——那是半年前他在舞台上卖战争债券的滑稽照片，星条旗制服可笑地紧绷着，被人用红笔狠狠圈了出来，旁边写着一行小字：“这不是你”。
“等我回来。”史蒂夫突然说，声音轻得只有泰莎能听见。
泰莎把注射器重重拍在托盘上，金属碰撞声清脆声：“记得要安全带回来。”
她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比史蒂夫记忆里那个小女孩更坚韧，更明亮。
当史蒂夫弯腰钻出门帘时，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巴基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促狭的笑意：“放心去吧，我会看着她的...”
“詹姆士·巴恩斯！”泰莎的怒吼伴随着针管抽取药液的声音，“你的破伤风还没打！”
雨突然又下了起来，史蒂夫没有避开，他需要冰凉的雨水浇灭胸口翻腾的情绪，需要让泰莎的金发和巴基的惨叫在脑海中多停留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