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宗主那“顺者昌,逆者亡”的最终通牒,如同冰冷的枷锁,勒紧了每一个残存反抗者的魂魄。帝威如山,倾轧而下,阴阳盟与转轮殿的阵营如同暴风雨中的残烛,光芒迅速黯淡,不断有魂体承受不住这源自生命层次的压迫,哀鸣着崩散,化作精纯的阴气被那无尽的幽暗吞噬。
绝望,如同最浓稠的墨汁,浸染了每一寸空间。
厉行立于黑煞宗主侧后方,血瞳中闪烁着残忍而快意的光芒,欣赏着仇敌们在绝对力量面前的挣扎与无力。他仿佛已经看到,这片碍眼的废墟被彻底荡平,所有反抗者魂飞魄散,而黑煞宗将在宗主的带领下,主宰这崩坏后的新纪元。
然而,就在这万马齐喑、人心溃散的至暗时刻——
一声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闷哼,从那被萍娘娘紧紧抱在怀中、本该彻底沉寂的躯体里发出。
萍娘娘娇躯一颤,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
只见二狗那原本黯淡到近乎透明的魂体,此刻正从最核心处,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混沌辉光!那光芒并非璀璨夺目,反而带着一种历经湮灭而不朽的厚重感,仿佛宇宙初开时的那一点原初之火。
他紧闭的眼睑剧烈颤抖着,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黑煞宗主那一指留下的帝者道伤,如同附骨之疽,依旧在他魂体本源中肆虐,试图将那一点复苏的灵光再次拖入永恒的沉寂。那神秘的笛声虽在关键时刻护住了他一点真灵不灭,却无法驱散这帝者法则的侵蚀。
但,他没有放弃。
意识深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破碎。五股意识的碎片如同狂风中四散的火星,时明时灭。小圆的记忆里,大师兄姜秀陨落前那不甘与眷恋的眼神,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向二娃对生命的纯粹渴望,在死亡的冰冷面前迸发出最后的热度;张启的急智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显得苍白,却依旧不肯放弃寻找那一线生机;孟红的滔天怨念,此刻不再针对某个个体,而是化作了对这毁灭一切的黑暗世道的极致愤怒;向父那沉默的守护意志,如同亘古不移的磐石,在意识的废墟中,为他提供了最后的支点。
守护……星辰台……同门……还有……那未曾寻回的……自我……
一股超越痛苦、超越绝望的执念,如同地壳下奔涌的岩浆,强行冲破了帝者道伤的封锁,驱动着他那破碎不堪的魂体!
在萍娘娘惊喜交加、泪眼婆娑的注视下,在星战长老、明镜将军等人震惊的目光中,二狗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不再是最初的清澈,也不是突破时的混沌漩涡,而是布满血丝,带着重伤后的虚弱,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永不屈服的火焰!
“呃……啊!”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猛地挣脱了萍娘娘的怀抱,摇摇晃晃地,强行悬浮而起!每上升一寸,魂体都传来仿佛要再次碎裂的剧痛,帝者道伤如同亿万根毒针,反复穿刺着他的意识。他那刚刚稳住一丝的魂体,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随时可能彻底崩溃。
但他,站起来了!直面那如苍穹般压下的鬼帝!
“盟主!”
“二狗!”
下方,原本被绝望笼罩的众人,看到那道虽然摇摇欲坠、却依旧倔强挺立的身影,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微光,早已冰冷的心湖,骤然泛起剧烈的波澜!
“哼!垂死挣扎!”厉行见状,眼中杀机大盛,就要上前将其彻底碾碎。
“退下。”黑煞宗主平淡的声音响起,阻止了厉行。他那深渊般的眸子,再次落在了二狗身上,这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好奇与……玩味。
“承受本帝一指,道伤蚀骨,竟还能维系真灵不灭,强行苏醒……你这顽强的生命力,倒是令本帝略有意外。”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评价一件有趣的物品,“看来,你那混元星体与混沌之力,比本帝预想的,还要特殊一些。”
二狗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魂体深处撕裂般的痛楚。他抬起头,直视那高高在上的鬼帝,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肆意妄为!”
他艰难地抬起双手,体内那微弱却顽强的混沌星力,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再次被他强行榨取、凝聚!点点星辉,混合着混沌的灰芒,在他掌心艰难地闪烁、明灭,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这光芒,与黑煞宗主那笼罩天地的幽暗帝威相比,微弱得如同萤火之于瀚海,渺小得可笑。
星辉虽亮,力已不殆。
他此刻的状态,莫说是对抗鬼帝,便是面对一个普通的鬼将,恐怕也难以招架。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最后的余晖,践行着自己的道,守护着内心的坚持。
这悲壮而无力的一幕,让下方所有反抗者心如刀绞。
“不自量力。”黑煞宗主轻轻摇头,似乎失去了最后的兴趣。他甚至没有再次出手,只是那弥漫的帝威,如同无形的磨盘,缓缓加重,朝着二狗以及他身后那些残存的希望碾压而去!他要让这个不识抬举的小辈,在无尽的压力与绝望中,亲眼看着自己所守护的一切,彻底湮灭!
二狗牙关紧咬,鲜血从嘴角溢出,魂体表面的裂纹再次扩大,但他凝聚星辉的双手,却没有丝毫颤抖。那微弱的星辉,固执地亮着,如同在宣告——纵然力竭,意志不灭!
“盟主!我们与你同在!”星战长老猛地站直身躯,怒吼一声,将残存的破军星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手中断枪,枪尖遥指苍穹,虽无攻击之力,却是一种姿态,一种不屈的宣告!
“星辰不灭,正气长存!”石星野等残存的混元卫弟子,纷纷挣扎着站起,不顾自身伤势,将微薄的星力汇聚,虽然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但那点点星辉连接在一起,如同黑暗中的星河,微弱,却连绵不绝!
萍娘娘擦去眼泪,青白色的治愈光辉再次亮起,不再仅仅针对二狗,而是如同温柔的屏障,笼罩向所有依旧站立着的同伴。明镜将军深吸一口气,指挥着还能动弹的转轮殿鬼卒,重新举起残破的盾牌,尽管在帝威下如同纸糊,却代表着他们未曾放弃的立场。
一道道微弱的光芒,从废墟的各个角落亮起,汇聚在二狗那摇摇欲坠的身影之后。他们知道,这光芒无法驱散黑暗,这抵抗无法改变结局。但这,是他们作为修行者,作为拥有独立意志的存在,在面对不可抗拒的强权时,所能做出的最后、也是最庄严的回答。
二狗感受着身后那一道道微弱却坚定的支持,看着眼前那仿佛不可战胜的鬼帝,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近乎悲凉的平静。
他或许会死,星辰台或许会覆灭。但有些东西,是力量无法碾碎的。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星辉,朝着黑煞宗主的方向,毅然推出!
这一击,无关胜负,只关乎信念。
星辉虽亮,力不殆。然,其光虽微,永世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