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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心与理论,终究需要在现实的铁砧上锤炼,才能迸发出真正的火花。泥道士的“一念无杂”与萍娘娘的“魂凝本能”,如同两条迥异却指向同一终点的路径,在二狗心中交织、碰撞。他明白,闭门造车永远无法真正成长,他需要一个试炼场,一个能让他将痛苦修炼所得,应用于实战,直面那萦绕不去的恐惧的场所。

张启的公寓,那个他曾视为囚笼与噩梦源点的地方,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那里是厉鬼最初出现、也是活动最频繁的地方。那里,或许还隐藏着关于张启之死、关于孟红、关于那枚诡异符箓的更多线索。回去,意味着主动踏入险地,但也意味着,他或许能化被动为主动,在那片熟悉的黑暗里,找到一丝生机。

他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泥道士。出乎意料,泥道士并未反对,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凝视了他许久,缓缓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你既已决定,便去吧。记住,心神如灯,念如灯焰,风狂雨骤,灯焰不灭,则光明长存。”

没有赠予符箓,没有传授咒语,只有这依旧玄奥的告诫。二狗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又去山脚土庙,拜别萍娘娘。萍娘娘的虚影在听闻他的决定后,微微波动,慈悲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忧色:“彼处怨念深重,已成鬼蜮。孩子,务必谨守本心,你那求生见亲之念,便是你最好的护身符。若事不可为,速退,来此庙中,我可护你一时周全。”

两位“导师”,一位指引他心境超脱,一位叮嘱他本能坚守。二狗将这两份不同的嘱托都深深记在心里。

他没有选择白天。厉鬼在阳光下似乎会受到压制,但也更加隐蔽,难以捕捉其踪迹。他需要直面它,感受它,在真正的对抗中检验自己。他选择了一个月隐星稀、阴气似乎格外浓重的深夜。

再次站在那栋熟悉的居民楼下,二狗仰头望着张启公寓所在的窗口,那里一片漆黑,如同一个沉默的、等待吞噬猎物的洞口。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手心沁出冷汗,那被厉鬼追逐、冰冷刺骨的记忆瞬间鲜活起来,几乎要冲垮他这些时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些许镇定。

他用力闭上眼睛,在心中反复观想那片金黄的麦田,那佝偻慈祥的背影。“我要活下去,去见爹娘……”这念头如同咒语,带着温暖的力量,缓缓驱散着骨髓里的寒意。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变得沉静而坚定。

楼道里寂静无声,声控灯在他脚步声响起时懒洋洋地亮起,发出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形同鬼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腐朽气息,比记忆中更加浓重。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推开那扇锈绿色的防盗门。

一股比楼道中浓郁十倍的阴寒之气,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扑面而来!瞬间穿透了他单薄的衣衫,渗入肌肤,直逼骨髓。室内的温度,远比外面低得多,仿佛瞬间从初秋步入了严冬。

二狗打了个寒颤,肌肉瞬间绷紧。他没有立刻打开客厅的灯,而是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晕,警惕地打量着屋内。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差不多,却又处处透着诡异。家具的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扭曲而陌生,仿佛潜伏着的怪兽。空气中那种腐朽的气息更加明显,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他反手轻轻关上门,没有发出太大响声。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再次深呼吸,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同时运转起《辰星耀世》的基础口诀。一丝微弱的、冰凉的星辰之力被引动,在经脉中缓缓流转,带来些许暖意,勉强抵御着外界的酷寒。他将心神高度集中,感官放到最大,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眼睛适应着黑暗,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没有动静。死一般的寂静。

他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在绝对安静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他走向客厅中央,目光首先投向卧室门口——那里是厉鬼最常出现的地方。

空空如也。

他又看向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里面也是漆黑一片。

难道今晚它不在这里?还是说,它在等待更好的时机?

二狗不敢放松警惕,他决定先查看一下那个上锁的铁皮盒子,以及张启的书房,看看能否找到更多线索。他记得铁皮盒子被他重新锁好,放回了电视柜抽屉的深处。

他朝着电视柜的方向挪动脚步。

就在他经过客厅与餐厅之间的走廊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餐厅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极快地动了一下!像是一抹飘忽的黑影!

二狗猛地转头,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星辰之力瞬间加速运转,周身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朦胧清光——这是他多日苦修,将星辰之力与守护意念初步结合的体现。

然而,餐厅方向空无一物,只有餐桌椅在昏暗光线下投下的、静止的阴影。

是错觉吗?还是……

呜——!

一阵阴风,毫无来由地凭空在密闭的室内卷起!吹得茶几上的几张废纸簌簌作响,也吹得二狗遍体生寒,汗毛倒竖!

这风冰冷刺骨,带着浓郁的怨毒气息,与厉鬼出现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它来了!

二狗瞬间确定,全身肌肉绷紧如铁,意念高度集中,死死守住脑海中父母的笑容和那份求生的渴望,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阴风在客厅里打着旋,温度进一步骤降,窗玻璃上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密的白色霜花!空气中那股铁锈味陡然变得浓烈起来,仿佛刚刚喷洒过鲜血。

紧接着,二狗看到了它。

不再是梦中模糊的轮廓,也不再是初次显现时那团蠕动的阴影。这一次,它更加清晰,更加……具有某种“形态”。

在客厅靠近阳台的角落,那片最浓重的黑暗开始扭曲、拉伸,缓缓凝聚成一个大致的人形。它依旧没有清晰的五官,但身体的轮廓似乎更加纤细,依稀能分辨出肩膀、腰身的曲线,甚至……长发的飘动感?这形态,与照片上孟红的身形,隐隐重合!

是孟红!纠缠他的厉鬼,果然是死去的孟红!

这个认知让二狗心中巨震。而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那模糊的、由纯粹黑暗凝聚成的“身体”上,某些部位,开始渗透出……暗红色的、粘稠的光晕!如同干涸的、不断渗出的鲜血!尤其是在“胸口”和“颈部”的位置,那血光格外浓郁,仿佛致命的创伤所在!

残影过处,血光隐现!这景象比纯粹的黑暗更加恐怖、更加令人作呕!

“孟……红……”二狗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

那血色残影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猛地“转头”,虽然没有眼睛,但二狗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充满了无尽痛苦、憎恨和冰冷的“视线”,牢牢地锁定了他!

“呃……啊……”

一声非人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嘶哑低吼,从那血色残影的方向传来。不像是通过空气传播,更像是直接响彻在二狗的脑海里,震得他魂魄摇曳,那守护的意念之光都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险些溃散。

好强的怨念!

二狗咬紧牙关,疯狂运转《辰星耀世》,观想父母,将那求生的执念催发到极致。周身的清光勉强稳定下来,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阴寒与怨毒侵蚀。

那血色残影——孟红的厉鬼,似乎被二狗身上那微弱却“碍眼”的清光激怒了。它发出一声更加尖锐、更加凄厉的嚎叫,整个客厅的玻璃器皿都随之发出嗡嗡的震颤声!

下一刻,它动了!

没有走路,没有飘浮,而是如同瞬移般,在原地留下一道血色的残像,瞬间跨越了七八米的距离,出现在了二狗的面前!

冰冷!极致到灵魂冻结的冰冷,伴随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和怨毒,如同海啸般将二狗吞没!

二狗甚至能看到那近在咫尺的、不断渗出暗红血光的“脸部”轮廓,能感受到那实质般的恨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向他的眉心、他的心脏!

恐惧,如同失控的野兽,在他体内疯狂咆哮,想要夺走他所有的理智,让他瘫软在地。

“活下去……见爹娘!!”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二狗脑海中只剩下这唯一的念头,如同火山般爆发!他将所有的星辰之力,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都毫无保留地灌注于这唯一的执念之中!

“滚开!!”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不是用嘴,而是用全部的魂魄之力嘶吼而出!同时,他依照着泥道士教导的、那套粗浅的“强身健体把式”中唯一一招带有“推出”意图的动作,双掌猛地向前推出!

没有碰到任何实体。但在双掌推出的瞬间,他感觉到体内那微弱的星辰清光,仿佛被那纯粹的求生意念点燃、压缩,然后随着他的动作,化作一股无形的、炽热的冲击波,轰然爆发!

嗡——!

空气中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

那扑到眼前的血色厉鬼,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但灼热的墙壁上,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周身那暗红的血光都剧烈地荡漾了一下,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和愤怒的尖啸!

它被挡住了!甚至,被逼退了一小步!

有效!意念结合星辰之力,真的有效!

二狗心中刚刚升起一丝狂喜,但下一秒,那厉鬼身上的血光骤然暴涨,怨气如同实质的黑红色风暴,以它为中心席卷开来!室内的温度再次暴跌,墙壁上开始迅速蔓延开诡异的、如同血管般的黑色纹路!

它被彻底激怒了!

二狗感觉到一股远超之前的、排山倒海般的阴寒怨念冲击而来,他刚刚爆发出的那点意念之光瞬间变得摇摇欲坠,如同狂风中的残烛。经脉因过度催动星辰之力而传来针扎般的剧痛,脑海中也因心神巨耗而传来熟悉的、撕裂般的头痛前兆!

不行!差距还是太大了!

他意识到,自己远远不是这厉鬼的对手!刚才那一下,恐怕只是出其不意,并且耗去了他大半的力量!

逃!必须立刻逃!

这个念头一起,他再无犹豫。趁着厉鬼被短暂逼退、正在凝聚更强大怨气的间隙,他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扑向大门!

然而,那扇近在咫尺的防盗门,此刻却仿佛远在天涯。他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无比,如同陷入泥沼,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身后,那令人牙酸的尖啸声再次逼近,冰冷的杀意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一股巨力猛地撞在他的后背上!

“噗——”

二狗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前飞扑,重重地撞在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剧痛从背后和胸口传来,眼前阵阵发黑,那守护心神的意念之光瞬间黯淡到了极点,几乎熄灭。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阴寒的气息从背后迅速蔓延,要将他彻底冻结。

完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淹没了他。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前一刹那,他因撞击而涣散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门厅鞋柜角落的一个物件上——那是一个不起眼的、蒙着灰尘的青铜镇纸,造型古朴,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花纹。

就在他看到这镇纸的瞬间,他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不是他(二狗)的记忆,也不是张启的记忆,而是……另一段更加混乱、更加血腥、更加短暂的画面,如同被强行塞入一般,猛地浮现:

一只纤细、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死死地抓着这个青铜镇纸,指甲因为用力而崩断,渗出鲜血。然后,这只手握着镇纸,带着绝望和疯狂,狠狠地砸向……砸向一张模糊的、带着惊愕和狰狞的男性脸庞!鲜血迸溅,染红了镇纸,染红了那只手,也染红了视野……

这画面一闪而逝,却带来了无比真实强烈的冲击感!是孟红!是孟红临死前的画面?!她在反抗?她在用这个镇纸攻击……张启?!

那厉鬼(孟红)似乎也感应到了二狗脑海中闪过的这段血腥记忆,它那凄厉的尖啸声陡然变得更加高亢、更加疯狂,充满了某种被揭开伤疤般的极致痛苦和暴怒!

轰!

更加狂暴的怨气冲击而来,二狗再也支撑不住,那微弱的意念之光彻底熄灭,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模糊地感觉到,那带着血光与无尽寒意的残影,正缓缓地、充满恨意地,笼罩向他毫无防备的身体……

夜探凶宅,阴风骤起,他终究未能全身而退。残影过处,血光森寒,不仅映照着厉鬼的怨毒,似乎也揭开了一角被鲜血浸透的、残酷的真相。而代价,或许是生命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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