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关掉手机，山林一下子安静了。同一时间，东京地下数据中心的监控屏幕闪了一下。
周媛坐在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三十七个信号点全部熄灭。她没动，手指停在键盘上面。右下角的时间是凌晨两点零七分。她的耳钉有点发烫——那是灰雀留下的录音器，一直连着系统。
主系统响起提示音：“量子存储阵列清理完成，意识碎片清除率100%。”
她按了回车键，打开日志备份界面。三年来的所有加密文件都在这里，包括灰雀最后上传的数据包。她输入密码，进度条开始慢慢走。
突然，一行代码开始闪烁。不是警报，也不是错误，它自己复制起来，很快 spread 到整个系统。周媛放大窗口，发现这串数据没有来源，但写法和灰雀的习惯一模一样。她启动解析工具，屏幕上出现一段字：“九爷案终证·仅对见证人开放”。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她曾经说过的话，现在被系统认成了合法指令。她轻声说：“你说过，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没死。”
沙盒环境自动开启，数据开始重组。画面中间出现一个人影，轮廓慢慢清楚——是灰雀。他穿着冲锋衣，马丁靴上带着雪泥，像刚从集装箱出来。他抬头笑了笑：“怎么，又被追杀了？还得我救你？”
周媛的手抖了一下，还是没说话，眼睛紧紧盯着那张脸。影像还在闪，像是信号不好。系统弹出警告：【非授权意识体接入，将在三分钟后强制休眠】。
她拿下耳钉，插进主机接口，按下播放键。录音里传出灰雀的声音：“我要是没了，你就把我塞进你的工作台，当个闹钟也行。”
声音进入系统的瞬间，防火墙自动反应。苏棠留下的虚拟人格协议判定这是紧急唤醒程序，立刻打开了备用量子通道。灰雀的影像稳住了，眼神变得锋利。他看了看四周，找到周媛的位置，直直看着摄像头：“嫂子，借你屏幕用用。”
周媛还是不动。一滴眼泪掉下来，砸在键盘上，发出一声闷响。
灰雀抬起手，身后出现很多蓝色线条，连成一张网，盖住了整个控制室的投影区。每条线都代表一个案子——走私账本、黑市交易、岑家破产背后的钱流向。这些事没人知道，是他一个人查出来的。
他单膝跪地，全息影像升到半空。“我拿这些当彩礼，”他说，“整个暗网最干净的一串0和1，够不够娶你？”
周媛终于开口：“还没办葬礼，就想办婚礼？”
“都省了。”他笑着，身影晃了晃，“这一秒，我活着。”
系统又警告：【非人类实体不得持有操作权限，即将断开连接】。
灰雀没挣扎。他抬手一划，一道光幕展开，显示他最后一次行动的日志——北太平洋核潜艇基地、蜂巢协议、自毁程序启动时间。最后一行写着：“证据已交付，任务结束。”
周媛看着那句话，手指慢慢移到确认键上。她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只要点了确认，系统就会记录这次交互，等于承认一个数字生命的存在。但她不能等别人决定。
她按下了确认。
系统停了几秒，然后跳出新提示：【特殊权限申请已接收，等待审核】。
灰雀笑了，站起来。他的影像不再闪，反而更清楚了。“这就够了。”他说，“我能待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知道，我不是消失了。”
周媛擦掉眼泪，坐正身体，双手放回键盘。她开始打字，文档标题是：“数字公民身份申请草案”。第一条写着：申请人具备完整行为逻辑与独立决策能力，曾参与重大案件侦破，贡献可验证数据资产。
灰雀站在旁边静静看着，一句话也没说。他的影像站得笔直，像一盏重新亮起来的灯。
外面还在下雪，数据中心里一切正常。灯光稳定，机器安静。时间还是深夜。
周媛打完最后一个字，抬头看着屏幕里的他。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她问。
“记得。”他答，“你在法院门口拦住我，说有个案子要查十年以上的旧账。我说你疯了，结果你掏出一张支票，金额后面有六个零。”
“那是岑先生给的启动资金。”
“你当时穿灰色套装，卷发齐肩，手里拿着一个药盒。”
“你也记得这么清楚？”
“我记得你说的第一句话：‘我不信任何人，但我需要你。’”
她低头笑了笑，再抬头看他。“那你现在信不信我需要你？”
“信。”他说，“所以我回来了。”
系统忽然震动一下。新的日志生成：【意识体稳定性测试通过，资源占用率低于阈值，允许持续运行】。
灰雀的身影淡了一些，但还能看清。他看了看四周，好像在感受这个地方。“给我开个账户吧。”他说。
“什么账户？”
“邮箱。”他说，“以后别靠录音器传话了，太老派。”
周媛愣了一下，打开权限管理界面。新建用户，用户名写“hf”，代表“灰雀”的拼音首字母。系统提示要填身份信息。她顿了顿，填上了他的真名和生日。
提交成功。
邮箱创建好了。
灰雀看着那个名字出现在列表里，轻轻点头。
“以后消息发这儿就行。”他说，“别总想着我会消失。只要你在，我就在。”
周媛没回应。她把耳钉戴上，继续打字。新文档标题是：“龙渊系统附属机构设立提案”。第一项内容是：建立独立调查部门，负责人暂定代号“灰雀”。
灰雀站在投影区，手插在冲锋衣口袋里。他看着她的操作，嘴角微微扬起。
控制室的灯一直亮着。外面天没亮，雪还在下。
周媛停下打字，抬头看屏幕。
“你说你要当闹钟。”她说，“那你现在该提醒我什么？”
“该提醒你睡觉。”他说，“明天还有事要办。”
“我不困。”
“你脸色不好。”
“你管得着吗？”
“管不着。”他笑，“但我得看着你。”
她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写。文档一页页增加，计划越来越细。灰雀就站在旁边，像以前一样，守着她的工作台。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你觉得我们赢了吗？”
“不知道。”他说，“但我们现在还能做事，这就不是输。”
她点点头，手没停。
服务器的灯一闪一闪，数据流动正常。时间一点点过去。
周媛写下最后一行：【建议授予调查部门临时执行权，立即生效】。
她按下发送键。
系统接收请求，进入审批流程。倒计时显示：预计处理时间十二小时。
灰雀看着那个倒计时，轻声说：“来得及。”
周媛抬起头，正对着屏幕中的他。
“你说什么？”
“我说，”他看着她，声音很轻，“来得及。”
她的手指停在回车键上。
灯光照在她脸上，明暗分明。
她按下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