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晨光总是带着海雾的湿润，落在地板上时，像蒙了一层薄薄的纱。万忧是被厨房传来的声响吵醒的，她翻了个身，摸到枕边冰凉的床单，才猛然想起自己早已不再再熟悉的家。陌生的身体带来的不适感仍在——长发缠在颈间发痒，肩膀的弧度让侧卧都觉得别扭，连呼吸都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柔。
她坐起身，卧室门虚掩着，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对话声，是苏念幽和汪晓乐的争执，夹杂着锅碗瓢盆的碰撞。
“说了我来炒！你这狐狸爪子根本不会用燃气灶！”汪晓乐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油溅到你怎么办？”苏念幽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你刚适应身体，皮肤嫩，经不起烫。”
“我才不要你假好心！”
万忧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到门边。透过缝隙，她看到厨房门口的景象：汪晓乐穿着粉色t恤，扎着歪歪扭扭的马尾，正踮着脚试图抢苏念幽手里的锅铲；苏念幽侧身避开，狐尾下意识地展开半条，轻轻挡在汪晓乐身后，防止她摔倒；而陈天麟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一部旧手机，正低头翻看着什么，眉头紧锁，身上的灰色运动服被她穿得依旧笔挺，只是脖颈处露出的细腻肌肤，提醒着所有人她的变化。
最让万忧意外的是，嬴子衿和嬴子佩也在。嬴子衿正站在陈天麟身边，手里拿着一杯温水，低声说着什么，语气温柔；嬴子佩则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里面的“闹剧”，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时不时还帮汪晓乐搭腔：“苏念幽，你就让她试试嘛，晓乐以前可是我们宿舍的大厨呢。”
“就是就是！”汪晓乐立刻附和，趁苏念幽分神的瞬间，一把抢过锅铲，“看我的番茄炒蛋！保证让你们刮目相看！”
苏念幽无奈地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纵容，她退到一边，顺手拿起旁边的蔬菜择了起来：“小心点，火调小些。”
万忧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曾经针锋相对的几人，如今却在同一间公寓里，上演着这样烟火气十足的画面。她本该厌恶这样的“温馨”，厌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念幽，可看着苏念幽笨拙择菜的样子，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小心翼翼，那份厌恶竟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迷茫。
“醒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万忧吓了一跳，转身就看到苏念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件薄外套。“早上凉，别冻着。”她伸手想帮万忧披上，动作顿了顿，又收回手，将外套递了过去，“昨晚睡得还好吗？”
万忧没有接外套，也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到客厅，在陈天麟旁边的空位坐下。陈天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做了噩梦？看你脸色不太好。”
万忧摇摇头，目光落在陈天麟手里的手机上：“在看什么？”
“查一些关于妖界的传说。”陈天麟没有隐瞒，把手机屏幕转向她，“网上有很多零散的记载，说妖界有执法者，专门管私自干涉人类的妖。还有人说，有些妖术是可以逆转的，只是需要特定的条件。”
万忧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
“不确定，都是些民间传说和小说设定，不能当真。”陈天麟叹了口气，“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嬴子衿温柔地补充道：“我家里有一些古籍，或许会有相关记载。晚上我回去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真的吗？子衿姐姐你太好了！”汪晓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雀跃，紧接着就是“滋啦”一声，伴随着一股焦糊味。“哎呀！”
众人连忙冲进厨房，只见锅里的番茄炒蛋已经糊成了黑色，油星子溅得到处都是，汪晓乐的袖口也沾上了油渍，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眶红红的。
“你看你，说了让你小心点。”苏念幽快步走过去，关掉燃气灶，拿起抹布擦拭灶台，动作熟练又自然。她的狐尾悄悄展开，将溅出来的油污都卷到尾巴上，瞬间清理干净。
嬴子佩忍不住笑了起来，走过去拿起汪晓乐手里的锅铲：“还是我来吧，我姐做饭不行，我可是跟着我妈学了好几年的。”
汪晓乐低着头，小声嘟囔：“我以前做的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苏念幽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是身体还没适应，力道和手感都不一样了。慢慢来，会好的。”
万忧站在门口，看着苏念幽忙碌的背影，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帮汪晓乐擦拭袖口的油渍，看着她眼底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温柔，心里的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个偏执到改变她人生的狐妖，此刻却在为她的朋友收拾烂摊子，那份细致入微的照顾，不像是伪装。
早餐最终是苏念幽和嬴子佩一起做的，简单的煎蛋、吐司和牛奶，却让几人吃得格外安静。汪晓乐埋头啃着吐司，眼泪时不时滴落在餐盘里，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陈天麟依旧吃得很慢，眼神却比之前柔和了些；嬴子衿偶尔会给陈天麟递一张纸巾，或是给汪晓乐添一杯牛奶，动作自然又体贴。
万忧拿起吐司，咬了一口，温热的口感在舌尖弥漫开来。她看向对面的苏念幽，对方正看着她，眼神专注，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吃得满意。四目相对的瞬间，苏念幽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耳根却悄悄泛红。
吃完早餐，嬴家姐妹准备回去。临走时，嬴子衿递给陈天麟一个布包：“这里面是一些安神的草药，泡水喝对睡眠好。你们刚经历这些，肯定睡不好。”她又看向万忧和汪晓乐，“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敲门找我们，别客气。”
“谢谢子衿姐姐！”汪晓乐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红血丝，却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陈天麟接过布包，点了点头：“麻烦你们了。”
嬴子佩挥了挥手，拉着嬴子衿转身离开：“晓乐，下次我教你做你最爱的可乐鸡翅！”
公寓门关上的瞬间，屋里的气氛又沉静下来。汪晓乐走到窗边，看着嬴家姐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忽然说：“她们好像不是坏人。”
“嗯。”陈天麟应了一声，走到沙发边坐下，继续翻看手机，“但也不能完全放松警惕，我们对她们一无所知。”
苏念幽走到万忧身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这个给你。”
万忧没有接，只是看着她。
“是千年前你画的画。”苏念幽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卷泛黄的宣纸，展开后，上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白狐，正卧在梅花枝下，眼神灵动，笔触细腻。“你当年最喜欢画狐狸，说我是你见过最美的生灵。”
万忧的目光落在画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画纸上的白狐，眉眼间竟真的有几分苏念幽的影子。她看着那熟悉的笔触，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温暖的书房，淡淡的墨香，一只白狐卧在桌案边，静静地看着提笔作画的少年。
“我……”万忧张了张嘴，喉咙发紧，那些片段转瞬即逝，却让她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楚，“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苏念幽轻轻合上木盒，将它放在万忧手边，“我会等你记起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怅惘，却又充满了期待，“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会陪着你。”
就在这时，公寓的窗户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碎，玻璃碎片四溅。苏念幽眼神一凛，瞬间展开九条狐尾，将万忧、陈天麟和汪晓乐护在身后。
“苏念幽，你以为躲在这里就安全了？”
冰冷的女声从窗外传来，王清然的身影出现在阳台外，她穿着黑色西装，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妖力，眼神锐利如刀。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同样制服的妖界执法者，气势汹汹。
“王清然，你别太过分！”苏念幽的狐尾紧绷，妖力全开，周身泛起淡淡的银光，“我已经说了，我不会跟你回去，更不会伤害她。”
“违反妖界禁令，私自改变人类体质，还妄图藏匿，你当执法令是摆设吗？”王清然抬手，指尖凝聚起淡蓝色的妖力，“今天我不仅要带你回去受罚，还要将这三个被你篡改命运的人类，带回妖界净化。”
“你敢！”苏念幽的眼神变得冰冷，狐尾猛地甩出，朝着王清然攻去，“想动她们，先过我这一关！”
妖力碰撞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客厅，家具被震得摇摇欲坠。陈天麟拉着汪晓乐躲到沙发后面，眼神警惕地看着战况；万忧站在苏念幽身后，看着她为了保护自己，与强大的执法者激战，心里五味杂陈。
王清然的妖力显然比苏念幽更胜一筹，几个回合下来，苏念幽的嘴角就溢出了鲜血，狐尾上也出现了几道浅浅的伤痕。
“苏念幽，你不是我的对手。”王清然冷笑一声，指尖的妖力愈发强盛，“束手就擒，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苏念幽擦去嘴角的血，眼神依旧坚定：“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她们。”她转头看向万忧，眼神温柔而决绝，“万忧，照顾好自己和天麟、晓乐。”
说完，她猛地冲向王清然，狐尾上泛起耀眼的银光，竟是要自爆妖力，与对方同归于尽。
“不要！”万忧下意识地喊出声，心脏骤停，一股强烈的恐慌涌上心头。她看着苏念幽决绝的背影，脑海里那些模糊的片段再次涌现，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了千年前的画面——战火纷飞的山谷，白狐为了保护少年，挡在他身前，承受着致命的攻击。
就在苏念幽的妖力即将爆发的瞬间，万忧突然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别这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我跟你走，我跟你回去受罚，你别伤害自己！”
苏念幽浑身一僵，转头看着万忧泪流满面的脸，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惊和心疼：“万忧，你……”
“我不想你死。”万忧紧紧抱着她，声音哽咽，“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不想你死。”
王清然看着这一幕，眼神微动，周身的妖力稍稍收敛了些。
苏念幽反手抱住万忧，狐尾轻轻环绕住她，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不会死，也不会让你受罚。”她转头看向王清然，眼神冰冷，“想要带走她，除非我死。”
就在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嬴子衿和嬴子佩冲了进来，她们周身竟也泛起淡淡的妖力，嬴子衿手里拿着一把古朴的长剑，嬴子佩手里则握着一把折扇，神情严肃。
“王执法者，以多欺少，未免太有失身份了吧？”嬴子衿站在苏念幽身边，长剑直指王清然，“苏念幽的事，我们姐妹管定了。”
王清然看着突然出现的嬴家姐妹，眼神一沉：“嬴家的人？你们也要插手妖界执法？”
“我们只是不想看到无辜之人受伤。”嬴子佩扇了扇折扇，周身妖力涌动，“这三位人类并未做错什么，何必赶尽杀绝？”
局势瞬间变得复杂起来。苏念幽看着身边的万忧，又看了看嬴家姐妹，眼底闪过一丝感激。王清然看着双方对峙的局面，眉头紧锁，她知道嬴家在妖界的地位特殊，若是真的动手，自己未必能占到便宜。
“苏念幽，你给我记着。”王清然冷哼一声，收回妖力，“妖界的规矩不容破坏，我还会再来的。”说完，她带着身后的执法者，转身消失在窗外。
危机解除，苏念幽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万忧怀里，嘴角的血迹愈发明显。
“苏念幽！”万忧连忙扶住她，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样？”
“我没事。”苏念幽虚弱地笑了笑，抬手擦去万忧脸上的泪水，“只要你没事就好。”
陈天麟和汪晓乐连忙走过来，脸上满是担忧。嬴子衿蹲下身，从怀里拿出一瓶草药，递给苏念幽：“这是凝神草炼制的药膏，能快速修复妖力损伤，你涂上试试。”
苏念幽接过药膏，点了点头：“谢谢。”
嬴子佩叹了口气：“王清然是妖界执法者里最固执的一个，她不会轻易放弃的。你们在这里也不安全，不如暂时搬到我们家去住，我们家有祖传的结界，能隐藏妖力波动，她找不到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搬去嬴家，意味着要完全信任这对刚刚认识不久的姐妹，可留在原地，随时都可能面临王清然的再次袭击。
“我同意。”陈天麟率先开口，“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安全最重要。”
汪晓乐也点了点头：“子衿姐姐和子佩姐姐看起来不像坏人，我们就相信她们一次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万忧身上。
万忧看着怀里虚弱的苏念幽，又看了看身边满脸担忧的陈天麟和汪晓乐，深吸一口气：“好，我们搬过去。”
苏念幽看着万忧，眼底满是欣慰。他知道，万忧的心里，已经开始慢慢接纳他了。
当天下午，几人收拾好简单的行李，跟着嬴子衿和嬴子佩搬到了隔壁。嬴家的公寓比苏念幽的大了不少，布置得温馨而雅致，客厅中央有一个古朴的屏风，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隐隐散发着淡淡的结界之力。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嬴子衿给每个人安排了房间，“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跟我们说。”
苏念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涂抹着嬴子衿给的药膏，妖力正在缓慢恢复。万忧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桌上的温水，递了过去：“喝点水吧。”
苏念幽愣了一下，随即接过水杯，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谢谢。”
夕阳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柔和。陈天麟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眼神渐渐坚定；汪晓乐则在房间里摆弄着嬴子佩送她的小玩偶，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而在公寓楼的暗处，王清然的身影隐匿在阴影中，她看着嬴家的方向，眼神冰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