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完战场，队伍在临时据点休整一夜后再度精简。
最终，决定前往饕餮数据中心的，只有四个人。
林凡，林夕，凉冰，以及坚持要跟来的蔷薇。
蔷薇的理由很充分。
凉冰和林凡这两个“不稳定因素”凑在一起，必须有雄兵连的人在场监视。
一辆军用越野车在满是疮痍的公路上颠簸前行。
车内的空气，比车外的废土还要凝滞。
蔷薇紧握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
副驾驶的凉冰，姿态慵懒地架着腿，手里把玩着一把能量手枪，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完全是一副郊游的模样。
林凡和林夕坐在后排。
林凡感觉座椅上的每一根弹簧都像是针尖，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凉冰那女人看似在看风景，但那股审视的、带着侵略性的注意力，却如有实质般地锁定在他身上，让他如芒在背。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林夕。
她靠着车窗，双目闭合，姿态优雅，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该死的淡定。
林凡在心里嘀咕，真是学不来。
“林夕，你教我的那个‘自我认知锚定’，真的靠谱吗？”
林凡在精神链接里压低声音问。
“我怎么感觉这么心虚呢？那娘们跟开了透视挂一样盯着我。”
林夕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听不出任何波澜。
“不靠谱，你就已经死了。”
“莫甘娜不是傻子，她只是自负。她现在对你的判断，完全基于她几万年的战斗经验——一个凡人，绝无可能凭空掌握规则级的力量。”
“所以，你表现得越‘笨拙’，越符合一个走了狗屎运的菜鸟形象，她就越相信。”
“可我这演得也太累了。”林凡叫苦不迭。
“那就继续演。”
话音刚落。
开车的蔷薇忽然低骂一声。
“该死！”
刺啦——！
越野车猛地一歪，车身剧烈摇晃，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林凡适时地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慌。
“爆胎了。”蔷薇黑着脸，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这破路！”
副驾驶的凉冰转过头，兴致盎然地看向林凡，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神分明在说：到你表演了。
林凡心里把凉冰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轮胎绝对是她搞的鬼。
这女人，开始出题了。
“我下去看看。”林凡硬着头皮推开车门。
一股热风夹杂着尘土扑面而来。右后轮彻底瘪了，一条狰狞的口子咧着，旁边还“恰好”躺着一块边缘锋利得反光的金属碎片。
演得真他妈像。
蔷薇也下了车，看到轮胎的惨状，眉头拧成了疙瘩。
“麻烦了，我们没有备用轮胎。”
“那怎么办？总不能走着去吧？”凉冰也款款走下车，靠在车门上，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林凡。
林凡定了定神。
行，该我上场了。
他走到破损的轮胎前蹲下，伸出手，装模作样地摸了摸那巨大的口子。
“我……我来试试吧。”他脸上写满不确定，“我的能力……也许能修好它。”
“你？”蔷薇的怀疑毫不掩饰，“你那个神神叨叨的能力，还能修轮胎？”
“我试试，不一定成功。”
林凡说着，闭上了眼睛，开始在脑海里疯狂构建那个由林夕设计的“虚假能力模型”。
我是“分子重构”战士……我的能力是分解物质再重组……这个过程很累……成功率不高……
他将手掌贴在轮胎的破口上。
【绝对量子掌控者】的权限悄然发动，却被他刻意压制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力量。
【靠！平时一个念头就能把这破车升级成歼星舰！现在居然要我假装从空气里搓泥巴，当影帝也太难了！凉冰这小娘皮，等回头非得把她摁在地上唱征服！】
他没有直接重组橡胶分子，而是先“模拟”了一个极其低效的分解过程。
他假装在分解周围的空气、地上的沙土，从中“提取”所谓的“碳元素”和“硫元素”。
这个过程，在他的表演里，艰难无比。
汗珠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呼吸也开始粗重。
“喂，你没事吧？”蔷薇看他这副快要虚脱的样子，都生出几分担心。
“还……还行……”林凡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妈的，演戏真是个体力活！
比直接跟饕餮干一架还累！
凉冰在旁边抱着胸，一言不发，但她眼中的轻蔑与不屑，已经毫不掩饰。
她随身携带的微型探测器，正无声地扫描着林凡。
【目标能量波动极不稳定……】
【精神力消耗曲线呈指数级上升……】
【判定：低级基因能力，觉醒不完全，能力运用方式粗糙，反噬效果巨大。】
一连串的数据，在凉冰的生物电脑中一闪而过。
她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果然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半吊子。
就在这时，林凡猛地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只见那轮胎上的破口，在三人眼前，以一种极其缓慢、甚至有些扭曲的方式，一点点地“生长”着，最终合拢。
新生的橡胶颜色不均，表面粗糙，像一个歪歪扭扭的丑陋补丁。
“搞……搞定了……”林凡脱力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血色褪尽。
蔷薇走上前，用脚踹了踹那个补丁，又用力按了按，发现居然还挺结实。
她再看林凡时，眼神从怀疑，变成了一丝惊奇。
这家伙的能力，虽然看起来华而不实，副作用还大得吓人，但好像……还真有点用？
“行啊你，小子。”凉冰走过来，一脚踢了踢林凡的小腿，“还真让你给修好了。就是看着丑了点。”
“能用就行……”林凡有气无力地回应。
“好了，赶紧上车。”蔷薇催促道。
林凡被林夕扶着，坐回了后排。
他心安理得地靠在林夕的肩膀上，感受着那份独有的安心，身体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车辆重新上路，凉冰似乎也失去了继续试探的兴趣，一路无话。
傍晚时分，车辆在一个荒废的休息区停下，准备过夜。
林凡“虚弱”地靠在车上，看着天边的晚霞。他看到路边，有一丛在末世中顽强生长出来的野花，开得正艳。
他忽然有了个主意。
他走到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再次伸出了手。
“你又要干嘛？”蔷薇一脸无法理解，“你今天消耗得还不够吗？想死啊？”
林凡没理她，只是闭上眼睛，将手贴在石头上。
他又开始了那套“身体被掏空”的表演。
汗水再次浸湿了他的额发，身体微微颤抖，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这次，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显得更加吃力。
蔷薇都看不下去了，想去拉开他。
却被林夕拦住了。
“让他去。”
林夕只是淡淡地说了三个字，目光却一直锁定在林凡颤抖的背影上。
她的精神链接着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澎湃如海的真实力量，和此刻他刻意营造出的涓滴细流般的虚假消耗。
她知道他在演戏，演给凉冰看。
可她也知道，这场戏，也是演给她看的。
这个傻瓜，在用一种最笨拙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一抹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在她唇边一闪而逝。
几分钟后，林凡猛地收回手，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差点摔倒。
而那块坚硬的石头，在他手掌接触过的地方，竟然变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那朵石花，做工极其粗糙。
花瓣厚薄不均，边缘还有很多毛刺，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用泥巴捏出来的失败品。
林凡喘着粗气，动作却无比珍视地，将那朵丑陋的石花，从大石头上“掰”了下来。
他走到林夕面前，颤抖着手，将石花递了过去。
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干涩沙哑，眼神却亮得惊人。
“路边……没花了。”
“这个……你先将就一下。”
整个世界，安静了。
蔷薇瞪圆了眼睛，看着林凡，又看了看那朵丑得别致的石花，大脑一片空白。
这家伙……花了这么大力气，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就是为了……弄这么个破玩意儿，送给林夕？
这算什么？末日废土版的烽火戏诸侯？就为了博美人一笑？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凉冰也愣住了。
她看着林凡那副傻样，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第一次僵住，眼神里除了轻蔑之外，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荒谬与恍惚。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天使之城，梅洛天庭还阳光明媚。
她那个总爱讲规矩的姐姐，也喜欢在自己的花园里摆弄那些花花草草，认为那是生命与美的象征。
她曾不屑地问：“凯莎，你身为王，宇宙的主宰，却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朝生夕死的脆弱东西上，不觉得无聊吗？”
凯莎当时只是淡淡一笑：“凉冰，你不懂，它们代表着生命，脆弱，但美丽。”
她当时觉得，无聊透顶，虚伪至极。
可现在……
看着眼前这个凡人，用尽“全力”，制造出一朵永不凋零、却丑陋无比的石头花，送给另一个女人……
凉冰甩了甩头，将这丝莫名的情绪甩出脑海。
蠢货。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而作为焦点的林夕，静静地看着眼前那朵颤颤巍巍的石花，和那个脸色苍白、却笑得像个傻子的男人。
她那双始终平静的眸子，第一次，起了真正的波澜。
在成为神圣凯莎的数万年里，她收到过无数的奇珍异宝。
臣服者献上的星辰核心。
追随者打造的绝世神兵。
宇宙间最璀璨的宝石，最华丽的篇章。
但那些东西，在她眼里，都只是符号，是规则，是冰冷的数据。
可眼前这朵花……
它丑陋，粗糙，毫无美感。
却是这个男人，在她面前，一点一点，“榨干”自己，用最“笨拙”的方式，为她创造出来的。
这朵花，不是符号，不是数据。
是心意。
林夕伸出手，她的指尖，第一次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她接过了那朵还有些温热的石花。
“蠢货。”
她在精神链接里，用清冷的声音说道。
“嘿嘿……”林凡傻笑着回应。
“下次再敢这么浪费能量，我就把你拆了。”
女王的声音依旧冰冷。
但不知为何，林凡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欢喜”的涟漪。
林夕握着那朵丑陋的石花，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边缘。
那颗封冻了万年的心，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裂开了一道缝隙。
光，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