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阖早上起床的时候，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沈屹然，我要起床”祁阖从被窝伸出手。
发现没人拉着他的手起床时，才反应过来沈屹然请假了。
“该死的沈屹然，都怪你”祁阖蒙了一会，烦躁把枕头扔出去，自己起床。
沈屹然请假的第一天，祁阖觉得耳边清净得有些过分。
这才两个月，祁阖竟然有点习惯了沈屹然了。
习惯了他每天清晨轻叩房门后那句温和地喊他起床。
习惯了他跟在身后，絮絮叨叨地提醒“今天降温，加件外套”，或者“少爷，吃完饭应该散散步”。
餐厅依旧奢华，长长的餐桌上只摆了他一副碗筷。顶级的黑檀木映着头顶水晶灯的光，显得冰冷而疏离。
临时顶替的沈屹然的两名佣人，安静肃立在一旁，姿态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却莫名让祁阖觉得不满意。
菜是厨房按照他平时的喜好准备的：糖醋排骨色泽红亮，散发着诱人的酸甜气；清蒸鱼身上铺着细密的葱丝，热油淋过的滋滋声仿佛还在耳边；还有几道时令小炒，绿是翠绿，白是嫩白，摆在精致的骨瓷盘里，像一幅静物画。
可祁阖拿起筷子，却觉得手腕沉甸甸的，没什么食欲。
他挑剔地用筷子尖拨了拨离他最近的那盘排骨，才不情不愿地夹起一块最小的。
放入口中，酥脆的外壳，软嫩的肉质，酸甜的酱汁……该有的味道似乎都有，但又好像隔了一层什么。
“唔，怎么没啥味道。”他咀嚼了几下，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眉头微微蹙起。不是不甜不酸，就是……不得劲。
站在旁边的佣人立刻微微躬身：“小少爷，是味道不合心意吗？我让厨房重做。”
“不用。”祁阖语气有些烦躁，又伸向那盘鱼。鱼肉极嫩，火候恰到好处，豉油的咸鲜也调配得恰到好处。但他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一点都不好吃。”
他不信邪，又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蟹粉豆腐，不够香滑；清炒菜心，不够脆嫩；连他平时最爱的椒盐虾，此刻吃起来也只觉咸得发齁，虾壳硬得硌牙。
每一道菜，都像是失去了灵魂的精致空壳，徒有其表，味同嚼蜡。
他扔下筷子，身体向后一靠，陷进柔软的高背椅里，一种莫名的气馁和烦躁涌了上来。
“怎么回事？”他抬眼看向佣人，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惯有的骄纵。
“今天的菜是不是换了做法？味道全不对！”
佣人诚惶诚恐：“小少爷，绝对没有。菜单是照着您平日的喜好定的，做法、用料，都跟沈管家在时一模一样，厨房可以作证。”
祁阖听到后，知道老管家没说谎，祁家的厨师都是顶尖的，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不是菜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他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行了行了，下去吧，都撤了。”
“是。”佣人上前，轻手轻脚却又效率极高地将几乎没动的菜肴撤下。
餐厅很快恢复了之前的整洁和空旷。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带，空气里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清洁剂的味道。
祁阖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忽然想起了沈屹然在的时候。
那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管家，其实并没有老管家这么“专业”和“有分寸”。
他有时候会多嘴，看他打游戏时间长了，会忍不住说：“小少爷，对眼睛不好。”
看他挑食，会把他不爱吃的青菜悄悄挪近一点，小声劝：“营养要均衡。”
甚至有一次他喝醉，沈屹然端上来一碗自己老的醒酒汤，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尝，紧张地问：“少爷，喝一点醒酒汤啊”
祁阖当时嘴上嫌弃“你少管我”，却不知不觉把一整碗都喝完了。
沈屹然布菜时，总会悄悄观察他的表情。如果他多吃了一口哪道菜，下次那道菜出现的频率就会高一些。
如果他皱眉，沈屹然会小心翼翼地记下，然后跑去厨房跟厨师沟通。
偶尔会跟他聊几句天气，或者他看到的有趣新闻，逗他开心。
沈屹然泡的茶，温度总是刚好入口。
给他准备的外套，口袋里总会多放一包纸巾
知道他晚上容易饿，小厨房里永远温着一小碗炖品……
这些细碎的、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照顾，在当事人缺席后，才清晰地凸显出它们的存在感。
祁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大得让椅子发出一声轻响。
他烦躁地在空旷的餐厅里踱了两步，然后停在那扇巨大的窗前，看着外面精心打理的花园。
他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拉着。微信通讯录里，“沈管家”三个字排在很前面。
祁阖在考虑怎么发消息，才显得自己没那么急不可耐。
“什么时候回来？”——太生硬，像上司质问下属。
“家里的菜难吃死了。”——太幼稚，像撒娇。
“你事情办完了吗？”——好像……管得太宽了？
他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最终什么也没发，只是烦躁地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一种陌生的酸涩又带着点期盼的情绪，在他心口慢慢发酵。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被他起初有些轻视的“新手管家”，在短短两个月里，已经像空气一样，无声无息地渗透了他的生活。
祁阖想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免得老想关于沈屹然的一些事。
祁阖的脚步停在了健身房，猛地关上了门，仿佛要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关在门外。
踏上跑步机，将速度慢慢地调到极限，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汗水很快浸湿了运动衫，肌肉传来酸胀的抗议，他咬紧牙关，逼迫自己更快、更用力。
他都试图用这种极致的生理感受，去覆盖、去驱逐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紧绷的脸和略显狼狈的姿态，然而，身体的极度疲惫，并没有让他成功忘记沈屹然。
力竭后的祁阖，瘫倒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心里的挫败感又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