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守卫消散后留下的虚无感尚未完全平复,一种新的、更隐秘的压力便开始在队伍中弥漫。
回廊依旧在无声地变幻,几何图形如同活物般蠕动、重组。那高频的嗡鸣似乎减弱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细语交织而成的背景噪音,直接作用在意识深处。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一名年轻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地铁守护者”队员声音发颤地问道,他紧紧握着手中的脉冲步枪,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刚才战友手臂瞬间失去生命力的恐怖景象,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系统本源的防御机制,”琉璃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暴露了她的凝重,“它们不是生物,更像是…被编程的‘终结概念’本身。常规武器几乎无效。”
“概念?那我们怎么打?”一个兄弟会的工程师喃喃道,他看着自己手中用来维修和破解的工具箱,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在这完全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环境里,他们这些技术精英,似乎和普通士兵一样脆弱。
铁盾检查了一下盾牌上那细微的裂纹,沉声道:“跟着林珩走。他的‘声音’,现在是唯一能指引方向的航标。”他的话简单直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像一块压舱石,稳住了几名开始躁动队员的心神。
林珩能感受到身后投来的那些目光——依赖、恐惧、期盼,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意识与玄女连接。
【感知到强烈的情感波动残留,林珩。】玄女的声音带着一丝分析性的冰冷,【这条回廊…不仅在扭曲空间,似乎也在吸收和映射闯入者的情绪与记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当队伍继续小心翼翼前行时,两侧变幻的墙壁上,开始浮现出模糊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影像碎片。
一个铁盾佣兵团的老兵猛地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了死去的战友在向他招手,脸上带着生前的笑容,背景是某次惨烈守卫战的废墟。
“卡尔…?”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稳住!”铁盾低沉的喝声如同惊雷,将那老兵从短暂的迷失中惊醒。影像在他触碰之前碎裂消失,但那老兵已是满头冷汗,呼吸急促。
紧接着,疤脸看到了一片燃烧的营地,听到了他早已逝去的亲人的哭喊;夜枭的眼前闪过他曾背叛的、以及背叛过他的人的面孔,那些眼神冰冷而锐利。
就连琉璃,也在一瞬间看到了导师在实验室被“清洁者”拖走时,那最后望向她的、充满不甘与嘱托的眼神。她用力咬了下嘴唇,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要看墙壁!”林珩大声警告,他感到一股混乱的、充满负面情绪的信息流正试图涌入自己的意识。他立刻催动“希望频率”,在自己和周围一小片区域构筑起一道微弱的精神屏障,将那诡异的映射隔绝在外。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或者像铁盾、疤脸那样拥有钢铁般的意志。
“不…不要过来!不是我害死你们的!”队伍中段,一名兄弟会的技术兵突然崩溃了。他看到了自己在某次实验中失误导致同伴死亡的场景,那内疚和恐惧被回廊无限放大。他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转身就想向来的方向逃跑。
“拦住他!”夜枭低喝。
但他话音未落,那名技术兵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如同液体般粘稠,他的身体瞬间陷下去半截。更可怕的是,周围的墙壁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伸出几只由暗影构成的、半透明的手臂,抓住了他的四肢和躯干,要将他拖入那无尽的、由痛苦记忆构成的墙壁之中。
“救我——!”技术兵的惨叫戛然而止,他的嘴巴已经被一道暗影捂住。
“该死!”铁盾距离最近,猛地冲上前,巨盾横扫,试图砸碎那些暗影手臂。但盾牌穿过手臂,如同穿过空气,毫无着力感。这些手臂,似乎只作用于精神和灵魂层面。
林珩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他放弃了防御,将所有的“希望频率”凝聚成一道尖锐的、带着温暖和坚定意味的“锚针”,顺着玄女为他捕捉到的、那名技术兵精神崩溃前最后一丝微弱的求生波动,猛地刺了过去!
嗡!
一道无形的涟漪在技术兵周围荡开。那些暗影手臂仿佛被灼烧般剧烈扭动,发出了无声的尖啸,迅速缩回了墙壁。粘稠的地面也恢复了短暂的稳定。
两名附近的队员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惊魂未定、几乎虚脱的技术兵拖了回来。他瘫软在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已经被抽走。
所有人都沉默了。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深的恐惧。这地方,不仅能扭曲空间,更能直接攻击内心最脆弱的部分。
林珩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种精神层面的精准救援,比直接对抗黑暗守卫消耗更大。
“我们…我们真的能走到最后吗?”有人低声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虑。面对这种无形的、直指内心的敌人,勇气和武器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林珩站直身体,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或苍白、或动摇的面孔。他知道,此刻任何空洞的鼓励都是苍白的。他必须给出一个方向,一个能让他们暂时忘记恐惧的目标。
“这条回廊在害怕。”林珩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它害怕被看穿,害怕被理解。所以它才会用我们的记忆和恐惧来攻击我们,试图让我们崩溃,自我瓦解。”
他抬起手,指向回廊那不断扭曲、试图隐藏什么的深处,目光锐利。
“这恰恰说明,我们走对了路。它的核心,它的秘密,就在前面。如果我们在这里倒下,就正中了它的下怀。”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那并非强行灌输的鼓舞,而是基于观察和逻辑得出的结论,其中更蕴含着一丝“希望频率”带来的、潜移默化的安定效果。
队员们看着他,眼中的恐惧并未完全消失,但那份动摇,开始被一种重新凝聚的决心所取代。他们想起了来到这里的目的,想起了地面上等待消息的同胞,想起了被循环了七个纪元的绝望命运。
“走吧。”铁盾第一个响应,他拍了拍盾牌,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敲响战鼓,“不过是些过去的影子。”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步伐比之前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坚定。他们不再去看两侧那诱惑人沉沦的墙壁幻影,而是将目光聚焦在前方,聚焦在那个为他们开辟道路的年轻背影上。
林珩走在最前,与玄女保持着深度的精神连接,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掌舵的船长,小心翼翼地规避着意识层面的暗礁,向着“深渊之眼”的最深处,一步步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