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沙沙的闷响。
百余个匈奴首领裹着兽皮、羊皮,或蹲或站地挤在雪地中,呼出的白气在眉睫上凝成霜花。
为首的萨摩裹着件镶红边的灰狼皮大氅,腰间挂着镶绿松石的骨刀,靴底的兽毛结着冰碴——这是乌桓部新任族长的行头,可此刻他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抠着狼皮边缘,把绒毛揪得七零八落。
族长,大秦公子怎么还不出来?身后一个络腮胡的老首领搓着冻红的手背,声音里带着怨气,咱们在雪地里跪了小半个时辰,这算什么?
萨摩没回头。
他盯着帐门前那两盏被风吹得摇晃的青铜灯,灯焰在雪光里忽明忽暗,照出帐帘上金线绣的大秦玄鸟纹——三天前,嬴轩带着燕云十八骑夜袭天狼部营地,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祭天金帐,连部落最神圣的狼旗都撕了半幅。
当时他躲在草垛后,亲眼看见那个穿着玄色劲装的年轻公子,单枪匹马挑翻了天狼部十二名勇士,枪尖挑着狼旗残片时,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刃。
出来了!不知谁低喝一声。
帐帘地被掀开,秦风当先跨出,腰间环首刀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紧跟着,嬴轩扶着帐帘缓步走出,玄色劲装外只披了件墨绿锦袍,腰间玉玦随着步伐轻响。
他才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眉峰如刀裁,眼尾微挑,在雪光里倒像是块刚出匣的玉,可萨摩却想起三日前他踩着天狼老族长的胸口,说草原的规矩,我大秦认,也不认时的眼神——比狼崽子啃骨头时还要狠。
萨摩族长。嬴轩停在台阶上,声音清润得像九原城的泉水,让各位在雪地里等,是我的不是。他伸手虚扶,可草原的汉子不都爱说诚意比暖炉金贵
萨摩的膝盖突然一软。
他本想站着说话,此刻却不受控地单膝跪在雪地里,狼皮大氅扫起一片雪沫:大秦镇国公子的威名,萨摩在母胎里就听说了。
今日特率各部来投,愿带天狼男儿...入秦军帐下听令。他刻意把天狼男儿咬得极重——乌桓部是草原上有名的骑射部族,若能编入秦军,往后在草原上说话便有了底气。
嬴轩垂眼盯着他,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玉玦:入秦军帐下?他突然笑出声,笑声在雪地里碎成冰碴,萨摩族长可知,大秦的锐士要查三代根骨,验十八般武艺,还要对天盟誓生为秦人死为秦鬼他蹲下身,指尖捏住萨摩狼皮大氅上的狼头刺绣,你们匈奴人,昨日还在抢大秦边民的羊,今日就想穿秦甲?
公子!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一个铁塔般的匈奴汉子挤到前面,脸上有道从左眉到右下颌的刀疤,我铁勒部跟着头曼单于打了二十年仗,论骑术箭术,比你们大秦的娃娃兵强——
嬴轩的巴掌抽在刀疤汉子脸上,比北风还狠。
那汉子被抽得原地转了半圈,嘴角渗出血沫,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抬头:你...你敢打我?
我敢杀你。嬴轩反手抽出腰间佩剑,玄铁剑鞘地砸在雪地上,看见这剑鞘了么?他踩着剑鞘往上一挑,青铜剑穗扫过萨摩的鼻尖,高于此剑者,皆斩。
公子!蒙恬在帐内低唤一声,却没动——他知道,这是嬴轩立威的时候。
刀疤汉子的喉结动了动。
他身高近七尺,而那剑鞘不过四尺半长。
他刚要发作,眼角余光瞥见左侧突然寒光一闪——燕云十八骑不知何时已从帐后绕出,十八把环首刀同时出鞘,刀刃上还凝着未干的血珠。
为首的韩信抱刀而立,嘴角挂着冷笑:我家公子说话,草原的狗也配插嘴?
刀疤汉子的腿肚子开始打颤。
三天前他见过燕云十八骑的手段:他们跟着嬴轩夜袭时,十八个人砍翻了三百匈奴骑兵,刀刀见骨,连哭嚎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在身后人的身上。
嬴轩的声音轻得像飘雪。
韩信手腕一翻,环首刀带起一道银弧。
刀疤汉子的头颅滚进雪堆,脖颈处的血柱喷了萨摩半张脸。
温热的血顺着他的下巴滴在狼皮上,烫得他打了个寒颤。
还有谁觉得自己比这剑高?嬴轩用剑尖挑起刀疤汉子的发辫,玄铁剑映出周围匈奴首领惨白的脸。
,接二连三的脆响。
刚才还梗着脖子的首领们全跪了,额头砸在雪地上,溅起的雪沫落进后颈,冰得人发抖。
萨摩膝盖一弯也跟着跪下,却被嬴轩的脚尖勾住后领,整个人被提得半悬在空中。
萨摩族长不是要带天狼男儿效忠么?嬴轩的剑尖抵在他喉结上,我给你个机会——三日之内,送二十万劳动力到九原。
老弱病残不要,能扛得起夯土、拉得动石车的。他突然笑了,要是少一个...剑尖往下压了压,在萨摩喉结上划出一道血痕,我就带着燕云十八骑,把乌桓部的帐篷全拆了,拿你们的骨头当长城的基石。
萨摩的狼皮大氅滑落在地。
他能闻到嬴轩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混着剑刃的铁锈味,熏得他头晕。
二十万劳动力,这几乎是草原青壮的半数——可他不敢拒绝。
三天前嬴轩烧了天狼部的粮仓,现在草原上的雪已经没了马膝,再拖下去,各部的牛羊得冻死一半,族人得饿死三成。
三...三日。萨摩的舌头像是结了冰,萨摩一定办到。
嬴轩松开手。
萨摩摔在雪地里,后背撞在刀疤汉子的尸体上,血腥味顿时涌进鼻腔。
他抬头时,正看见嬴轩转身进帐,玄色劲装下摆扫过雪地,像是一片乌云碾过雪原。
公子!
远处传来马蹄声。
王贲骑着匹火炭般的战马冲过来,身后五万骑兵卷起的雪雾遮天蔽日。
他本是奉诏来支援九原的,可此刻望着跪了一地的匈奴首领,望着漫山遍野被秦军圈住的牛羊——白的羊像云,黑的牛像山,粗略一数怕不有几十万头,再看那堆成小山的皮毛、盐块、铜器,他的嘴张得能塞进个雪团。
王将军来得正好。嬴轩在帐前停步,随手把剑抛给秦风,这些牛羊得赶去九原,皮毛铜器装车运咸阳。他指了指地上的匈奴首领,让你的人盯着,别让他们跑了。
王贲勒住马,马蹄在雪地里刨出个深坑:公子,这...这是把匈奴打服了?
打服?嬴轩弯腰捡起萨摩的狼皮大氅,抖了抖上面的雪,是他们的命,捏在我手心里了。他把大氅扔进帐内,转身时眉梢微挑,王将军若是嫌活多,我让蒙恬帮你?
不!
不!
末将这就去办!王贲打了个激灵,拨转马头就往骑兵队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喊,公子,末将刚才在半路上碰到个咸阳来的骑队,说是有急事找您!
嬴轩脚步一顿。
他望着北方天际,那里有一道模糊的黑线,像是快马踏雪扬起的尘烟。
让他们过来。他解下锦袍递给秦风,把炭盆再添旺些——咸阳的消息,可不能冻着。
帐内的炭盆爆了个火星,映得玄鸟纹帐帘上的金纹泛着暖光。
而帐外,匈奴首领们的跪姿更矮了些,仿佛连雪都在替他们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