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赵元宸书房内的烛火犹自摇曳,映照着彻夜未眠的两人。苏婉儿端坐在紫檀木案几前,如玉的指尖轻轻抚过从刺客身上取下的各色证物。这些物件在渐明的天光中更显诡异,每一件都透着精心策划的痕迹。
看出什么蹊跷了?赵元宸递过一盏刚沏的君山银针,茶香氤氲中,他的目光始终未离那些证物。
苏婉儿拈起一片从刺客衣领内侧拆下的云锦料子,对着晨曦细细端详:这料子看似与宫中供应无异,但织法略有不同。殿下请看这金线的捻法——她将布料递到赵元宸眼前,这是江南李氏工坊独有的手艺,比宫中的织法多了一道工序,织出的云锦更耐磨耐洗。
赵元宸接过布料,指尖摩挲着料子边缘,眉心微蹙:李氏工坊?那不是李相的产业?
正是。苏婉儿又取出一枚从刺客身上搜出的铜钱,还有这个。表面看是普通的开元通宝,但边缘的磨损痕迹特殊,是长期在特定钱袋中摩擦所致。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另一枚铜钱:这一枚是前日李相府中采买管事遗落在东市的,两相对比,磨损痕迹如出一辙。
赵元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何时开始留意这些细节?
苏婉儿浅浅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自重生以来,我便暗中培养了几个得力人手,专门留意各府动向。李相府上,更是重点。她语气平静,却透着历经沧桑的沉稳。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侍卫在门外禀报:殿下,京兆尹冯大人求见,说是有要事。
赵元宸与苏婉儿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京兆尹此时来访,必定与昨夜之事有关。
赵元宸沉声道,随手将证物收入抽屉。
冯大人快步走入,官袍下摆还沾着晨露:殿下,下官冒昧前来,是因今早在城南乱葬岗发现三具尸体,经查正是宫中昨日轮值的侍卫。下官怀疑...与昨夜娘娘遇刺一事有关。
苏婉儿手中的茶盏轻轻一顿:冯大人何出此言?
下官在死者身上发现了这个。冯大人呈上一块羊脂玉佩,这是李相府上门客的信物,背面刻着一个字。
赵元宸接过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刻字,目光渐冷:李相府上的信物,为何会出现在死者身上?
下官不敢妄断。冯大人躬身道,但据守城士兵回忆,昨夜子时曾见李相府上的马车出入城南。
苏婉儿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冯大人可曾查验过那三名侍卫近日的行程?
已查过。冯大人连忙答道,三人近日都曾告假出宫,去的都是...城南的醉仙楼。
醉仙楼...苏婉儿轻声重复,转身看向赵元宸,眸光流转,殿下可还记得,前年科举泄题案,那间酒楼也曾牵扯其中。
赵元宸眸光一凛:你的意思是,李相通过醉仙楼与这些侍卫联络?
不止如此。苏婉儿从证物中抽出一张纸条,这是在刺客鞋底夹层中发现的,上面写着醉仙楼近日的特色菜名。但奇怪的是,这些菜名与酒楼实际供应的并不相同。
冯大人凑近细看,忽然惊道:这...这些菜名的首字连起来,是巳时城南
巳时城南——正是昨夜刺客埋伏的时辰与地点。
赵元宸猛地站起身,玄色衣袍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好个李相,竟将暗号藏在菜名之中。
但这还不够。苏婉儿冷静地道,这些证据虽指向李相,却都不是铁证。以李相的老谋深算,必定早已想好脱身之策。
就在这时,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殿下,不好了!慈宁宫传来消息,太皇太后突发急病!
苏婉儿与赵元宸交换了一个眼神,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虑——太皇太后病得太过巧合。
备轿,去慈宁宫。赵元宸当机立断。
慈宁宫内药香弥漫,太医们跪了一地。太皇太后躺在榻上,面色苍白,见到赵元宸与苏婉儿进来,勉强撑起身子:
你们来了...声音虚弱,眼神却异常清明,哀家听说昨夜的事了。
苏婉儿上前行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太皇太后枕边的一方丝帕——那丝帕的绣样,竟与刺客衣领内的暗纹如出一辙。
劳太皇太后挂心。苏婉儿垂眸道,声音温婉,只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贼,已经处置了。
太皇太后咳嗽几声,状似无意地问道:可查出幕后主使了?
赵元宸上前一步,目光如炬:尚未。不过已有线索指向城南醉仙楼。
太皇太后的手指微微一动,虽然细微,却没有逃过苏婉儿的眼睛。
醉仙楼...太皇太后喃喃道,那不是李相常去的酒楼吗?
这句话看似无心,却让苏婉儿心中的疑云更重。太皇太后与李相素来不睦,此刻为何要主动提及?
从慈宁宫出来,苏婉儿轻声对赵元宸道:殿下不觉得太皇太后病得太过蹊跷?
赵元宸颔首:她虽看似虚弱,但朕注意到她指甲红润,呼吸平稳,不似急病之人。
还有那方丝帕...苏婉儿压低声音,与刺客衣领的暗纹相同。但我仔细看过,太皇太后宫中的绣娘,绣法与此不同。
你是说,有人故意将线索引向慈宁宫?
苏婉儿点头:更准确地说,是有人想让我们怀疑太皇太后,从而转移视线。
回到书房,苏婉儿命人取来近日各府往来的记录。当看到李相府上近日采买清单时,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一行小字上:
七月初三,购入江南云锦十匹,与宫中供应同批。
同批...苏婉儿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李相府上的云锦,与宫中用的是同一批料子。
赵元宸走过来看了一眼,忽然道:但李氏工坊的织法不同。
正是。苏婉儿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所以刺客衣服的料子,看似来自李相府上,实则未必。
她站起身,在书房中缓缓踱步:幕后之人极其狡猾。他既在刺客身上留下李相府的线索,又通过太皇太后的丝帕将嫌疑引向慈宁宫。让我们以为这是李相与太皇太后之间的争斗。
但实际上?赵元宸追问。
苏婉儿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实际上,这很可能是一石二鸟之计。既想除掉我,又想嫁祸给李相和太皇太后。而真正的主使,则隐藏在暗处。
暮色再次降临,书房内烛火摇曳。经过一整日的追查,越来越多的线索浮出水面,却又都指向不同的方向。
苏婉儿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轻声道:殿下可还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赵元宸沉思片刻,忽然眸光一凝:漕运案!
没错。苏婉儿点头,前世此时,您正在查办漕运贪污案,而李相正是此案的最大嫌疑人。但就在证据即将确凿时,关键的证人却离奇死亡。
你的意思是...这次的刺杀,与漕运案有关?
苏婉儿从证物中取出一枚小小的令牌:这是在刺客身上发现的最后一件证物。表面看是普通的江湖令牌,但我用特殊药水浸泡后,显出了隐藏的印记——
令牌在烛光下泛着幽光,上面赫然是一个字。
赵元宸猛地握紧拳头:果然与漕运有关!
不仅如此。苏婉儿轻声道,我怀疑太皇太后突然病倒,也与此事有关。有人不想让她在此时过问朝政。
夜深了,苏婉儿站在窗前,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重生以来,她步步为营,却还是低估了对手的老谋深算。
赵元宸走到她身后,将一件银狐皮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动作轻柔,带着难得的温情。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威严的三皇子,只是一个关心心上人的普通男子。
今日辛苦你了。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低沉。
苏婉儿回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殿下,这场斗争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但我相信,只要你我同心,定能揭开真相。
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宫墙深处的阴谋如蛛网般蔓延,但坚定的心,却比任何阴谋都要强大。
明日,又将是一场新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