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那“若我不愿呢”五个字，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在飞升池畔激起一片压抑的涟漪。
殿主赵虎脸上那丝伪善的笑意瞬间冻结，如同覆盖上了一层寒霜。他眯起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凌风刺穿。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他情绪的转变而凝滞，连那浓郁的神源之气都停止了流动。
“不愿？”赵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凌风，本座念你初来乍到，又携有伤患，方才好言相劝。你莫要……不识抬举。”
他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一股远比王莽强悍、深沉如渊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弥漫开来，并非狂暴地冲击，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缓缓收拢，将凌风与冷凝霜牢牢锁定在这片空间。
凌风只觉得周身一紧，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异常艰难。怀中冷凝霜的重量此刻变得如此清晰，她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像是一根细细的线，牵动着他的心神。
他体内，《混沌天帝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灰蒙的混沌神力在经脉中奔腾，试图对抗这股外来的压迫。丹田内的力量以前在下界足以翻江倒海，此刻却如同被巨石镇封，调动起来艰涩无比，每一次冲击都引得经脉阵阵刺痛。
这就是真神境中期巅峰的实力吗？不，或许赵虎还未尽全力，这只是他随意散发出的气场！下界帝尊与上界一个偏远飞升殿殿主之间的差距，竟如此天渊之别！
凌风咬紧牙关，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与不甘。他挺直脊梁，混沌神体散发出微光，强行抵御着那足以让寻常真神境初期修士跪下的威压，目光毫不退缩地迎着赵虎：
“赵殿主，百年矿役，恕难从命！我夫妇二人飞升至此，只为求生路，非为为奴！”
“求生路？”赵虎嗤笑一声，缓步向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凌风的心口上，那威压随之层层递进，“在这九天神域，弱肉强食，乃是铁律！没有实力，就没有资格谈条件！你的生路，本座给了，是你自己不要！”
他停在凌风身前丈许处，目光掠过凌风因抵抗而微微颤抖的手臂，最终落在冷凝霜苍白却依旧绝美的脸庞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话音未落，赵虎陡然出手！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神通，仅仅是抬起右手，凌空向着凌风一按！
轰！
刹那间，凌风感觉仿佛整片天穹都塌陷了下来，无尽的神源之气被赵虎引动，化作一只无形巨掌，带着摧城拔寨的恐怖力量，悍然压下！
“噗——！”
凌风再也无法支撑，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双膝剧颤，脚下的玉石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裂开细密的纹路。怀中的冷凝霜也因这剧烈的冲击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眉头紧锁，似乎极为痛苦。
他拼尽全力，想要催动“混沌开天”的意境，哪怕只是雏形，哪怕会耗尽所有！流云剑在储物戒中嗡鸣，却仿佛被万钧巨石压住，根本无法取出！
差距太大了！这不仅仅是境界的差距，更是生命层次与能量本质的鸿沟！他在下界赖以越级挑战的混沌神力与强悍神体，在这上界的规则与真正的神境强者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哼，蝼蚁之力，也敢撼天？”赵虎冷笑，那只无形大手并未真正拍实，而是悬在凌风头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以取他性命。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
“殿主神威！”一旁的王莽等人连忙躬身奉承，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凌风单膝跪地，用肩膀死死扛住那无形的压力，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抱着冷凝霜，不让她受到直接的冲击。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不断滴落，在他脚下的裂纹中汇成一小滩刺目的红。
屈辱！难以言喻的屈辱！
想他凌风，纵横下界，身为混沌帝尊，受万灵敬仰，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竟被人如同碾蚂蚁般轻易镇压，连还手之力都微乎其微！
“现在，可知晓何为规矩了？”赵虎居高临下，声音淡漠。
凌风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冰冷的杀意。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已说明一切。
赵虎眉头微皱，似乎对凌风的硬骨头有些意外，但也仅此而已。他目光再次转向昏迷的冷凝霜，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本座改主意了。你这女伴，姿色绝伦，神魂虽伤，根基却是不凡。留在你身边也是累赘，不如由本座代为‘照料’。”
说着，他伸手便欲隔空抓向冷凝霜！
“你敢！！！”
凌风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混沌神体光华大盛，竟硬生生顶着那无形巨掌的压迫，试图站起身来！
“找死！”赵虎眼中寒光一闪，悬在凌风头顶的无形大手骤然下压三分！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凌风支撑地面的左臂呈现出一个不自然的弯曲，剧痛钻心！但他只是身体晃了晃，依旧没有松开抱着冷凝霜的右手，更没有让怀中的她触碰到地面分毫。
他死死盯着赵虎，声音因痛苦和极致的愤怒而嘶哑：“你若动她……我凌风在此立誓，穷尽九天十地，必叫你……神魂俱灭！”
那誓言中的恨意与决绝，让周围包括王莽在内的卫士们都感到一阵心悸。
赵虎的动作微微一顿，看着凌风那仿佛来自地狱的眼神，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寒意。但他随即恼羞成怒，自己竟会被一个下界蝼蚁的威胁所慑？
“威胁本座？你还不够格！”赵虎冷哼一声，收回了抓向冷凝霜的手，但那无形大手的压力却并未减轻，“既然你如此看重她，那正好。”
他语气一转，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本座便给你两个选择。”
“一，你们二人，一同签订这神魂契约，入矿场服役百年。”他指尖光芒一闪，浮现出一张闪烁着诡异符文、散发着束缚气息的暗金色卷轴——神魂契约！
“二，”赵虎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比，“本座现在便亲手了结你这不识抬举的蝼蚁，至于你这女伴……哼，飞升殿正好缺个端茶递水的婢女，虽然是个昏睡的，倒也赏心悦目。”
凌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滔天的怒火与几乎要将心脏撕裂的憋屈！
他看着那悬浮在眼前的暗金色契约卷轴，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香消玉殒的冷凝霜。想起她在下界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燃烧神魂的决绝；想起两人在天帝行宫内互许终身的温情；想起自己飞升时立下的誓言，定要寻到神药救醒她……
力量！我需要力量！足以打破一切枷锁，足以守护所爱，足以践踏一切规则的力量！
在这九天神域，没有力量，连最基本的尊严和守护都是一种奢望！
良久，凌风缓缓抬起头，眼中的火焰仿佛熄灭了，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但那沉寂之下，是足以冰封灵魂的寒意。
他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那几个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我……签。”
赵虎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早该如此，何必自讨苦吃。”
他屈指一弹，那暗金色的神魂契约卷轴轻飘飘地飞到凌风面前，上面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
凌风伸出颤抖的、沾着鲜血的右手，指尖触及那冰冷的卷轴。
下一刻，卷轴光华大放，化作两道暗金色的流光，一道没入凌风眉心，一道则精准地射向昏迷的冷凝霜！
凌风下意识地想挡，但那流光无视了他的阻挡，直接融入了冷凝霜的额心。
一道清晰的、带着绝对束缚力的灵魂烙印，深深铭刻在了两人的神魂本源之上。凌风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死，似乎已在对方的一念之间。而冷凝霜的性命，也成了悬挂在他头顶的利刃。
“很好。”赵虎满意地点点头，撤去了威压。
周身压力一松，凌风猛地咳嗽起来，又吐出几口淤血。他抱着冷凝霜，缓缓站直身体，左臂无力地垂着，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平静得可怕。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赵虎，仿佛要将这张脸刻入灵魂深处，然后低下头，轻轻整理了一下冷凝霜有些凌乱的发丝。
“带他去97号矿坑。”赵虎挥了挥手，仿佛处理掉了一件垃圾，“告诉监工，好好‘照顾’这位新来的矿奴，和他那位……需要静养的仙子。”
王莽狞笑一声，上前一步，粗暴地推了凌风一把：“走吧，矿奴！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凌风默不作声，抱着冷凝霜，踉跄着，跟随着王莽，走向那云雾之外，通往未知深渊的道路。
飞升池的霞光映照着他染血的背影，拉出一道漫长而孤寂的影子。
九天神域的第一课，名为……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