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胸口和手臂上刚结痂的伤口，在剧烈的晃动中再次崩裂，渗出鲜血。
“左侧外壳被撕掉了！船体受损超过百分之三十！”
莉娜的声音从舵盘后传来，带着不住的颤抖。
“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这句话让两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雷恩没有回头，喘着粗气，缓缓的抬起自己的右拳。
拳头上沾着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刚才被水压震出的内伤。
雷恩不在乎这些。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刚才挥出那一拳的感觉里。
那是一种将意志本身变得锋利的感觉。
他将自己从烬的剑气中偷来的霸道，将自己不甘心死在这里的愤怒，将求生的全部渴望，都压缩在了那个瞬间，那个点上。
目的就是为了“切开”。
就在雷恩沉思的瞬间，他心脏上方的角斗场印记，忽然变得滚烫。
一股古老的意志，涌入他的脑海。
【检测到宿主在极限状态下，凭借纯粹意志触及全新战斗领域。】
【概念解析中……】
【判定：领悟剑意雏形。】
剑意？
雷恩愣住了。
自己只是用拳头，模仿着那种感觉，打出了一拳而已。
这也能算剑意？
不等他细想，角斗场印记的信息流再次刷新。
【极限突破评定：卓越。】
【奖励结算：总计获得斗魂点1500点。】
一股暖流凭空在体内生成，迅速流遍全身。
崩裂的伤口迅速止血，肌肉的酸痛和肺部的灼痛感，也缓解了很多。
【当前剩余斗魂点：4800点。】
“雷恩！前面！”
莉娜的尖叫将雷恩从意识空间中拽了出来。
雷恩猛的抬头。
前方的航道并没有因为他们闯过难关而变得安全。
反而更加危险。
更多的黑色礁石从水下浮现，水道变得更加狭窄。
在这些狭窄的水道中，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逆向涡流，正在不断生成、破灭，像一张张吞噬一切的嘴。
“左满舵！躲开那个十字流！”
“不行！右边有暗礁！”
莉娜的操纵已经到了极限，突击艇在她的驾驭下，几乎是在刀尖上移动。
但前方的涡流太多，太密集了。
根本没有可以安全通过的路线。
雷恩再次站到了船头，双脚牢牢的钉在甲板上。
他没有去看那些让人头晕的涡流。
雷恩闭上了双眼。
【野兽本能·嗅】全力发动。
他的感知穿透了海水的阻隔，沉入了下方狂乱的暗流之中。
他能“闻”到每一股水流的走向，能“闻”到它们碰撞时产生的混乱气息。
在莉娜的计算之外，他用最原始的本能，为他们寻找着那转瞬即逝的生机。
“右前方，那个正在形成的涡流！它的核心偏下！”雷恩忽然大吼。
莉娜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本能的相信了他的判断。
她猛的将舵轮向右打死，同时将引擎推力减小了一半。
突击艇以一个奇怪的侧滑角度，险之又险的从那个涡流的上方擦了过去。
船身甚至因为离心力而倾斜了超过四十五度，差点翻了。
“又来一个！正前方！”莉娜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一个巨大的涡流，就在他们前方不到五十米处猛然成型，彻底封死了去路。
来不及了！
雷恩没有丝毫犹豫，身体下沉，右拳再次拉至腰后。
他回忆着刚才的感觉，将刚获得的那一小股斗魂点能量，连同自己对“锋利”的全部理解，汇聚于拳锋之上！
他不再是模仿。
而是主动去创造！
“哈！”
一拳挥出。
这一次，不再是无形无迹。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淡白色气刃，从他的拳头上飞出。
那气刃没有固定的形态，在空中拉出一道扭曲的轨迹，精准的刺入了涡流旋转的核心。
噗。
一声轻响。
巨大的涡流再次出现了那致命的停顿。
“冲！”
莉娜大喊着，将引擎催动到极限。
突击艇咆哮着，从停滞的涡流旁穿过。
雷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每一次挥拳，都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承受着巨大的负荷。
但他没有停下。
前方，更多的涡流和暗礁接踵而至。
这片死亡海域，仿佛没有尽头。
莉娜负责掌舵和计算，她的大脑变成了一台最精密的航海仪器，规划着宏观的路线。
而雷恩，则成了这艘船最锋利的武器。
他一次又一次的挥拳，将那还不成熟的“剑意拳风”，打向那些致命的变数。
每一次挥拳，都让他对剑意的理解加深一分。
他拳锋上挥出的那道气刃，也从最初的模糊不清，变得越来越凝实，甚至带上了锋芒。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足以明白对方的意图。
在这片能绞碎钢铁的死亡迷宫里，突击艇在他们的完美配合下，不断向着迷宫深处突进。
不知过了多久。
当雷恩感觉自己体内的能量即将耗尽，连抬起手臂都变得无比艰难时。
前方豁然开朗。
震耳的轰鸣声，在穿过最后一排礁石后，突然停止了。
一片广阔而平静的内海，出现在他们眼前。
海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天上清冷的星光，安静的有些不真实。
“我们……成功了……”
莉娜脱力般瘫倒在舵盘上，浑身都被汗水浸透。
然而，雷恩的肌肉却在这一刻紧绷起来。
他站在船头，一动不动。
物理上的危险消失了。
但【野兽本能·嗅】带给他的警示，却在瞬间放大了百倍。
“不对劲。”雷恩开口，两个字很轻。
莉娜瘫在舵盘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她勉强抬起头，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疲惫。“什么不对劲？我们出来了！我们成功了！”
“这里太安静了。”
雷恩的回答让莉娜愣了一下。
“安静不好吗？雷恩，我们刚从地狱里闯出来，我需要休息……”
“这平静中透着诡异。”雷恩打断了她。
莉娜看到雷恩全身紧绷，准备随时投入死战的姿态，抱怨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挣扎的爬起来，扑到旁边的仪器前。
一看之下，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会……”
罗盘的指针在疯狂旋转，根本找不到方向。
“磁场……磁场消失了。”莉娜喃喃自语。
她又冲到船舷边，放下便携式的海流计。
几秒后，她收回仪器，脸色更加难看。
“海流也没了。”
突击艇的燃料已经耗尽，引擎彻底熄火。现在，他们失去了方向和动力，只能在水面上漂着。
莉娜靠着船舱，身体缓缓滑落，坐倒在甲板上。
“我们被困住了。”
雷恩没有理会她的情绪。
他的感知已经沉到了一个更深的层次。
【野兽本能·嗅】全力运转，过滤掉了海水的咸腥，过滤掉了空气中稀薄的氧气。
他闻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股气息不是水流，也不是矿物，和他认知里的任何物质都不同。
它像是一种生命，宏大到难以想象。
那缓慢沉重的节奏，让周围的空间都跟着微微律动。
这股气息的来源，不是某个方向，而是四面八方，是天上，是地下，是他们所在的这片空间的全部！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雷恩终于明白了那股不安的来源。
“莉娜。”
雷恩转过身，一步步走到瘫倒的莉娜面前。
“我们脚下的安全航道……”
他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的敲在莉娜的心上。
“根本不是航道！”
莉娜猛的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无法理解。“不可能！那是我根据古代海图……”
她的话戛然而止。
古代海图！
莉娜像是被闪电击中，连滚带爬的冲回船舱，从一个防水的皮筒里，疯了一样的拽出那张古老的羊皮纸海图。
她的手指在那片被标记为“水手墓场”的死亡区域上颤抖的划过。
礁石，漩涡，逆向海流……所有的标注都对得上。
但是，在那片区域的角落，有一个几乎被岁月磨平的，用一种更古老文字写下的标注。那个标注小得像一个墨点，之前被她完全忽略了。
她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嘴唇无声的开合。
当她读懂那句话的瞬间，她脸上最后的血色，也彻底褪去。
“此地……乃活体岛屿……”
“……随潮汐而眠。”
就在她念出这几个字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从他们脚下，从深不见底的海水中，传递了上来。
突击艇的船体，开始轻微的震动。
这震动源自下方，带着一种规律。
平静的海面，不再是镜子。
一个巨大的隆起，以他们为中心，缓缓的向上拱起。突击艇被这股力量托着，不断升高，升高……
几十米。
上百米。
当隆起达到顶点的瞬间，又开始缓缓下沉，形成一个同样巨大的凹陷。
一次。
又一次。
这规律的起伏就像是呼吸。
雷恩和莉娜站在倾斜的甲板上，死死的抓着船舷，他们终于看清了。
他们所在的这片内海，是一个巨大生物的呼吸孔。
而他们刚刚九死一生闯过的那条礁石迷宫，那些嶙峋的礁石，也不是石头。
那是一排排的牙齿。
他们在一头巨兽的嘴里。
而现在，这头巨鲸似乎要从沉睡中翻身了。
莉娜绝望的抬起头。
她看到，他们头顶那片灰黄色的天空，那片低垂的云层，正在缓缓的，坚定不移的向下压来！
一旦巨鲸完全闭上嘴，或者翻过身，他们所在的这条航道将直接被压入深海。
这艘小小的突击艇，会被瞬间碾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