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村口的老槐树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淡金色的绸带。
许光建刚走到晒谷场，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许大山背着药箱刚从外面回来，刘谋菊正踮着脚往路口望，蓝布围裙在晚风里轻轻飘。
“建儿！”刘谋菊的声音像被水洗过，又亮又脆。
她快步迎上来，手里还攥着块手帕，“路上咋这么久？我让你爸去车站接，他非说你自己能找着路。”
许大山把药箱往石碾上一放，金属搭扣“咔嗒”响了一声：“你妈从下午就开始热饭，菜都热第三回了。”他的粗布褂子沾着草药汁，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被晒黑的小臂。
许光建把帆布包往肩上提了提，里面的玻璃瓶“叮叮”碰了两下：“在景区救了两个人，耽误了点时间。”
他抬手揉了揉膝盖，那里还残留着跪在栈道上的酸麻感，“是吃了野蘑菇中毒，脸白得像纸，嘴角全是白沫。我把银针扎进他们胃俞穴的时候，手都在抖，生怕扎偏了半分。”
“救人？”刘谋菊赶紧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捏了捏他的胳膊，“没伤到吧？那地方人多眼杂的。”
“没事，”许光建笑了笑，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像是还握着银针，“我先闻了闻他们的呕吐物，有酒精和蘑菇的腥气，再搭脉，脉象浮得像要飘起来。扎完针让他们喝了好多水，吐到最后全是清水，才算缓过来。”
饭桌上的白炽灯瓦数不高，昏黄的光把三个碗的影子投在桌上。刘谋菊往许光建碗里夹了块腊肉：“多吃点，这是你爸昨天给村东头张奶奶看病，她硬塞的。”
许光建扒着饭，眼睛却瞟着墙角的旧书堆——那是许大山从废品站淘来的，码得像座小山。他放下筷子：“爸，我去翻两本书看。”
“刚回来就看书？”许大山喝了口玉米粥，“明天再看也不迟。”
话虽这么说，却起身把书堆最上面的几本挪开，“最底下有本讲草药的，你上次说想看。”
许光建蹲在书堆前，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突然，一本蓝布封皮的书滑了出来，封面上的金字已经磨得模糊，只看清“阻止人体细胞衰老”几个字。
他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这书名和前世爷爷说的一模一样。
“爸，这书哪来的？”他举着书站起来，手指都在发抖。
许大山擦了擦嘴：“收废品的老王给的，说你爱研究这些。作者叫刘济舟，听着像个文化人。”
刘济舟！许光建的指尖在作者名上反复摩挲。这是爷爷的名字！他记得前世爷爷说过，这本书 1950年只印了一千册，后来因为被质疑“违背自然规律”，几乎全被销毁了。
爷爷临终前还念叨：“要是能留下一本给你就好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白炽灯的光晕落在书页上。纸页脆得像枯叶，他只能用指尖轻轻翻。
第一章就写着“细胞衰老并非不可逆”，字迹和爷爷留在药方上的如出一辙。
“建儿，喝碗糖水。”刘谋菊端着碗走进来，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咋哭了？”
许光建赶紧抹了把脸：“没哭，沙子迷眼了。”他把书往枕头下塞，“这书讲的东西好厉害。”
“厉害就慢慢看。”刘谋菊把糖水放在桌上，“你爸说你在景区救了人？用的就是表哥给你买的药？”
“嗯。”许光建喝了口糖水，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淌，“是蘑菇中毒，幸亏带了解毒散。我让他们把药粉混在水里喝下去，过了半小时，他们就能坐起来说话了。”
他想起当时那两个年轻人感激的眼神，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其中一个还想给我钱，我没要，能把人救活就挺好。”
刘谋菊叹了口气，手指在他脸上的胎记上轻轻碰了碰：“你这孩子，从小就心善。”
许光建却笑了：“我们一家人都心善。”他翻开书，指着其中一段，“研究治病要为普通人着想，不能只做给有钱人看。”
这句话像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他想起前世在上海的实验室，爷爷坐在轮椅上，看着离心机说：“你服的药丸成本太高，一支疫苗要上万，普通人哪能负担？”
“爷爷，我服了十年药丸，真的没老。”那时的他刚过完三十七岁生日，学生还以为他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爷爷笑了，皱纹里都藏着光：“那是因为你年轻。我要是二十岁开始服，说不定能看到你研制出疫苗。”他从怀里掏出个牛皮本，“这是浓缩配方，你试试能不能做成疫苗。”
许光建的指尖在“人参、灵芝、三七”等药材名上划过，和此刻手里的书里写的分毫不差。原来爷爷早就把希望藏在了字里行间——不是追求少数人的长生，而是让更多人能健康活着。
“建儿，灯别开太晚。”许大山在门外喊，“明天还要回学校。”
“知道了。”许光建把书小心地放进帆布包，外面套了层塑料袋防潮。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解毒散，突然明白爷爷说的“成功”——不是做出天价疫苗，而是让普通人用得起、用得上。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响，像爷爷在说“慢慢来”。许光建把台灯调暗，趴在桌上写起日志。
白炽灯的光落在“长生疫苗研究”几个字上，他突然在后面加了句：“先做能救普通人的药。”
第二天清晨，许光建背着帆布包出门时，把那本书放进了最安全的夹层。许大山正往药箱里装草药，看见他胸前的书包鼓囊囊的，笑着说：“别把书压坏了，下次再给你淘。”
“嗯！”许光建挥挥手，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知道研究长生疫苗的路还很远，但现在，他手里握着爷爷留下的光，心里装着要帮普通人的念想，走得格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