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学正,去岁户部晚宴,你我曾有一面之缘,还记得吗?”
李奕语气淡然地说道。
周博仁浑身剧震,瞳孔猛地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李奕的脸,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与眼前这张同样俊朗,经过化妆有不少改变的面容,缓缓重合。
那位据说户部尚书秦素云,请了数次才成功邀请……在那日高居主座,被众星捧月的年轻人……
“吴……吴……”
周博仁嘴唇哆嗦着,一个名字在喉咙里呼之欲出。
“看你的样子,是想起来了。”李奕淡然一笑。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面无人色的王露身上。
“你刚才说,吴国公也要给谢家和萧家面子?”
“本公自己,怎么不知道?”
短短的一句话,仿佛一道九天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王露脸上的疯狂与狰狞僵住,现在嘴巴微张,眼珠外凸。
吴国公?
李奕?
那个传闻中杀伐果断,从南杀到北,连女帝都只能费尽心思拉拢的人间武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破烂青衫,假扮成一个考不上秀才的穷酸书生?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是那名府兵都尉,他手中的腰刀脱手滑落,砸在青石板上,弹跳了几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
紧接着,门口那四名守卫的府兵,也如梦初醒地接连跪下。
把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吴……吴国公……李……”
王露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
她很想大声说“你骗人”,可当她对上李奕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时,所有临时想到的狡辩和心中最后那丝侥幸,却瞬间土崩瓦解。
这般从容淡定,视谢家萧家如无物的底气。
除了本人,这个天下难道还有脑袋正常的人,敢于冒名顶替一位人间武神?
“噗通!”
王露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灰败。
“下官……临江郡学正周博仁,参见吴国公!”
周学正此刻终于彻底反应过来。
他快步上前,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李奕行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大礼,声音激动颤抖——
自己没有选错!真的赌对了!
这个郑重的参拜大礼,彻底击碎了所有人心中的怀疑。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学生……参见吴国公!”
此起彼伏的跪倒声中,也夹杂着一些杂音。
“国公爷……饶命啊!”
那些原本还心存怨怼,刚才怒骂方舒出声的考生,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
“周学正,免礼!”
李奕虚扶一把,“你做得不错,没有让本公失望。”
“谢国公爷!”周博仁激动得老脸通红,腰杆挺得笔直。
李奕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些跪地的府兵和瘫软的王露,“绣衣卫应该快到了,交代下去,这些人,要好好审。”
“绣衣卫”三个字,听着平淡。
却让王露和那名都尉浑身剧烈一颤,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不!国公爷!下官……小人也是被逼的!”
王露猛地向前爬了几步,涕泪横流,“都是谢家和萧家迫害威胁,小人不得不从啊!求国公爷开恩!”
“哦?被逼的?”
李奕玩味地笑了笑,“你刚才下令杀人灭口,烧毁考场,威风八面的时候,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被逼的。”
“我……”
王露瞬间语塞。
“捆起来!”
李奕懒得再看她一眼,挥了挥手。
立刻有四五名反应快的考生,抢上前来,用府兵身上原本用来捆学子的绳子。
将王露和武都尉两人,捆得结结实实。
“学生方舒,叩谢国公爷点拨之情,再造之恩!”
方舒来到近前,对着李奕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哽咽。
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沉冤得雪的激动。
最多的,还是对眼前这个男人发自肺腑的崇敬——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光……只是这光,太过耀眼,让我不敢直视。”
“起来吧。”
李奕亲自将他扶起,“我很期待你的正式考卷。”
“是!学生定不负国公爷厚望!”
方舒挺直了胸膛,眼中全是希望的光芒。
李奕点点头,目光转向不远处的程晓。
这位心高气傲的才女,此刻正呆呆地站在原地,那张一向挂着傲然的俏脸上,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震惊、羞愧、后怕、懊恼……
种种情绪交织,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自己识人不明,交友不慎被利用。
早上,竟还用《曲礼篇》去考校当朝吴国公?
还自以为是地评价人家?
原来真正的小丑,是自己!
程晓不敢去看李奕的眼睛,下意识地避开视线,目光恰好落在了不远处那个瑟瑟发抖的丫鬟小翠身上。
“小姐!奴婢错了!”
小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奴婢也是被逼的!是他们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胁……”
程晓看着她,眼神冰冷。
“我会如实上报你的所作所为……今后,自求多福吧。”
她没有怒斥打骂,平静地说完,便移开了目光。
曾经的姐妹情谊,活命再造之恩,在赤裸裸的背叛面前,早已化为齑粉。
路是自己选的,小翠从选择背叛起,于她而言,就已经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了。
“都起来吧!”
李奕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今日考试暂停。”
“所有考生,原地待命,等候绣衣卫甄别。”
“凡与此事无关、才学品格符合者,本公保你们安然无恙,同时正常发放恩科正式会试资格。”
“参与其中、心怀不轨者,严惩不贷!”
一番话,给在场大部分没有参与的考生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些考生纷纷起身,看向李奕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恐惧,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亲眼见证武神临凡,挫败阴谋!
这种经历,足够他们吹一辈子了!
“夫君,你说的这趟蜜月旅行,确实挺有意思的。”
顾无双走到李奕身边,带着浅笑轻声说道。
她的话语声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清晰地传入了不少人的耳中。
蜜月?
众人这才想起,吴国公前几日才刚刚大婚,娶的是道玄派的侠女……
原来,这位气质空灵,手段同样神鬼莫测的仙子,就是吴国公的新婚夫人!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顾无双的眼神,也充满了敬畏。
程晓更是心头一震,看着那对并肩而立,宛如神仙眷侣的璧人,心中五味杂陈。
“还行吧,就是这帮蠢货,手段也就那样,没有太大的惊喜。”
李奕耸了耸肩,一脸的意犹未尽。
“走吧,神凰城的考试还得去走一遭,要不然,陛下和知絮都要有意见了。”
他牵起顾无双的手,无视了身后无数道狂热、敬畏的目光,在周博仁等人的恭送下,向院外走去。
仿若这两天真的只是来此地游玩了一圈,顺手拍死几只碍事的蝼蚁。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院内压抑的气氛才终于松动。
“天呐!我竟然和吴国公同场考试!”
“多亏了方兄仗义执言,我们才有机会置身事外!”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
不少之前还怒骂方舒的考生,此刻满脸谄媚地凑了上去。
方舒淡淡一笑,懒得当面戳穿,脑海中还响着李奕临走前的传音——
“这些人中,哪些人品德才学可用,筛选一下交给周学正。”
自己的人生,从今日起,将彻底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