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维加斯的烈日和沙尘仿佛还在身后,眼前的澳门却已是另一番景象。狭窄的街道两旁是充满殖民地色彩与中式传统混杂的建筑,霓虹招牌鳞次栉比,繁体字与葡文交错,空气中弥漫着杏仁饼、蛋挞的甜香,以及一种更为内敛、却也更加浓郁的博弈气息。这里没有沙漠的粗犷,却多了几分潮湿的暧昧与拥挤的热闹。
一辆黑色豪车无声地滑过繁华的议事亭前地,转入更加灯红酒绿的区域,最终停在一座金碧辉煌、融合了中西建筑元素的庞大建筑前。门楣上,“噗井娱乐城”几个大字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车门打开,三个人影再次出现。江时佑换上了一身靛蓝色暗纹中式立领外套,气度沉稳;张天算这次收敛了些,穿了件骚包的酒红色丝绒衬衫,但眼神里的兴奋压不住;刘乐则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黑色休闲装,只是换了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平光眼镜,削弱了些许过于夺目的容貌,却添了丝冷峻的神秘感。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再次挺直腰板,抬起了下巴,迈出了那熟悉又带点滑稽的“六亲不认”步伐,朝着那吞吐着无数欲望与金钱的入口走去。只是这一次,步伐里少了些初生牛犊的嚣张,多了点憋着股劲、准备找回场子的意味。
娱乐城入口上方,一个隐蔽的摄像头无声地转动了一下焦距。
顶楼,一间装潢极尽奢华、可俯瞰大半个澳门夜景的办公室内。
巨大的显示屏上,清晰地定格着刘乐三人步入大厅的画面。一名穿着得体的员工躬身对坐在真皮沙发上的中年经理汇报:“经理,系统识别,有三名刚从拉斯维加斯过来的客人进入,他们在维加斯多家主要赌场的联合黑名单上。”
被称为经理的男人身材微胖,梳着油亮的背头,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他闻言,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地凑近屏幕:“哦?我看看……刚在拉斯维加斯卷走了三千多万,就被‘礼貌请离’了?有意思。” 他放大画面,目光重点落在江时佑脸上,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需要按惯例‘提示’他们离开吗?”员工询问。
“哈哈!不用,完全不用!”经理吐出一口烟圈,笑声里带着兴奋,“这可不是一般的小鱼小虾,这是三条大鱼!尤其是中间这个,江时佑!内地江山集团的大股东之一!虽然听说他们江家内部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他身上,随便抠一抠,几十个亿的流水都不在话下!拉斯维加斯那帮死板的家伙,只知道看账面风险,却不懂看人背后的价值!”
他确实想多了。江时佑虽是大股东,但家族产业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能动用的个人流动资金远没有外界想象中那么庞大,大规模变现更是会立刻引来家族内部的疯狂打压。但此刻,在赌场经理贪婪的眼中,江时佑就是一个行走的、待宰的超级金库。
“通知下面,好好‘招待’这三位贵客。先让他们在小厅玩玩,然后……引他们去‘大风’那里。”经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拉斯维加斯没留住他们的‘运气’,那就让我们澳门,来给他们‘上一课’。”
大厅内,刘乐三人分散着玩了会儿老虎机、轮盘,小输小赢,并不出彩。但刘乐的感知早已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监控着周围一切。很快,他就注意到一名穿着马甲、笑容标准的场内工作人员,看似随意,实则目标明确地朝他们走来。
“三位先生晚上好,”工作人员微微鞠躬,语气恭敬,“看几位气度不凡,想必就是在维加斯传的沸沸扬扬的“赌博圣徒”,在我们大厅玩这些小游戏,怕是有些屈才了。我们楼上VIp区正好有一场私人牌局,筹码不小,参与者都是各界名流。不知三位有没有兴趣,上去玩两把大的?”
信息共享,果然来了。而且知道他们在拉斯维加斯的“事迹”,还敢主动邀请,摆明了是要做局。刘乐与江时佑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刘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微笑:“好啊,带路。”
他们被引着穿过富丽堂皇的走廊,并未进入想象中的封闭包间,而是来到一个位于赌场二层、视野开阔的半开放VIp大厅。中央一张巨大的椭圆形赌桌已经备好,灯光聚焦。此刻虽然已是深夜,但赌场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看到有“大局”即将开场,不少赌客和看热闹的游客立刻围拢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将赌桌围得水泄不通,窃窃私语声和期待的目光交织成一片。
刘乐三人被请到赌桌前预留的位置。刘乐坦然坐下,江时佑和张天算则如保镖般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气势倒也撑了起来。
不一会儿,在几名赌场员工的簇拥下,一个穿着黑色条纹西装、梳着大背头的男人走了过来。此人约莫四十来岁,面容瘦削,眼神锐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眼——眼白部分似乎覆盖着一层混浊的白色,像是严重的白内障,却又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精光,配合他故作高深的表情,颇有点“奇人异士”的味道。
围观人群中传来低呼:“是大风!号称有‘天眼通’的那个!”
刘乐三人也好奇地打量过去。然而,在刘乐那融合了黑气的感知之下,那层所谓的“白内障”无所遁形——那根本不是什么疾病或异能,而是一片制作精良、带有特殊反光涂层的白色美瞳!下面就是一双再正常不过、甚至因为长期佩戴美瞳而有些血丝的眼睛。
刘乐:“……”
他放在桌下的脚趾,下意识地抠了抠鞋底,一股强烈的尴尬和荒谬感涌上心头。末世十年,什么诡异血腥的场面没见过,但这种……中二病晚期般的伪装,实在让他有点绷不住。
“三位,久仰。”自称“大风”的男人在对面坐下,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听说三位在维加斯大展神威,今日有幸切磋,还请不吝赐教。” 他那只戴着白色美瞳的左眼,还故意朝着刘乐的方向“聚焦”了一下,仿佛真能看透什么。
刘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开始吧。”
荷官是一名容貌姣好、手法干练的女子。她开始展示崭新的扑克牌,准备拆封。然而,就在她拿起特制牌仓的瞬间,刘乐的感知已经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渗透进去。
牌仓内部结构复杂,除了正常的扑克牌,还隐藏着微型的电磁线圈、感应芯片和极其细微的机械结构。这是一个高科技出千装置,可以通过荷官脚下的隐蔽开关或者远程信号,控制特定牌的顺序甚至直接换牌!
刘乐心中冷笑,果然有鬼。他心念微动,融合了黑气的感知如同最微小的纳米虫,无声无息地钻入那些精密电子元件的连接点,进行微观层面的干扰和破坏。没有火花,没有异响,只是几个关键节点的金属离子被悄然移位,形成了微短路。
荷官毫无所觉,拆开牌,开始洗牌、切牌。动作行云流水,但在刘乐眼中,她几次下意识的细微停顿和脚下不自然的着力,都印证了装置的失效——她肯定在疑惑为什么预设的“辅助”没反应。
赌局开始,玩法是Show hand。
刘乐依靠着感知,清晰地“看”着每一张牌的发出。他不再像在拉斯维加斯那样刻意控制,而是展现出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和压迫感。筹码不断推入池中。
“梭哈。”
“跟,梭哈。”
“继续梭哈。”
几轮下来,刘乐面前的筹码迅速堆高。而对面的“大风”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那只“天眼”美瞳后的真眼,不时瞟向荷官,又急又气,心中大骂:妈的,关键时刻高科技掉链子!这还怎么玩?
他赖以成名的“透视”当然是假的,全靠荷官配合和这套精密设备。现在设备失灵,荷官也一脸无辜,他全靠运气和演技硬撑,哪里是刘乐的对手?
赌桌远处,经理室外的观察廊上,胖经理看着监控画面中“大风”节节败退、刘乐气定神闲的模样,脸色阴沉下来。“废物!”他低声骂了一句,对旁边的员工耳语几句。
不久,VIp大厅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穿着纯白色手工定制西装、胸口别着红玫瑰的外国男人,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迈着优雅而傲慢的步伐走了进来。他眼神睥睨,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仿佛施舍般的笑意,气场十足。
“法国赌神,皮尔·卡松!” 江时佑低呼一声,显然认出了这位在国际博彩界也颇有名气的人物。
刘乐只是抬了抬眼皮,依旧淡定。感知扫过,心中却再次无语——这位“赌神”看起来派头十足,但他那裁剪完美的白色西装袖口内部,密密麻麻缝制着微型换牌器、磁力贴片、还有微型镜面反射装置……简直是移动的作弊工具箱。
皮尔·卡松径直走到赌桌前,居高临下地看了眼神情狼狈的“大风”,用带着浓重法语口音的中文,慢条斯理地开口:“走开。”
“大风”愣住,气急败坏:“你和他赌?那我干什么!”
皮尔·卡松嘴角一撇,伸出擦得锃亮的皮鞋,用脚尖随意点了点地面:“给我擦皮鞋。”
“大风”脸色瞬间涨红如猪肝,但在赌场方面的眼神示意下,只能灰溜溜地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掏出丝巾,蹲下去给皮尔·卡松擦起了皮鞋!场面一度十分“感人”。
围观人群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和哄笑。
刘乐眼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尴尬癌都要犯了,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场闹剧的冰冷审视。
皮尔·卡松优雅地在大风的位置坐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西装袖口,刘乐感知到他在确认设备,然后皮尔卡松看向刘乐,用蹩脚的中文说:“你,运气,不错。现在,和我玩。”
刘乐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毫无波澜:“可以。还玩Show hand?”
“当然。”皮尔·卡松自信满满。
新的一局开始。皮尔·卡松果然手段高超,即便不用袖中机关,牌技和心理战也远非“大风”可比。但刘乐的感知是降维打击。
筹码如同山洪般在赌桌中央汇集。刘乐依旧保持着那种近乎冷酷的狂妄,不断加注,不断梭哈。皮尔·卡松起初还能从容应对,但很快发现,自己无论拿到多好的牌,对方的牌面总能恰好压自己一线。他袖中的机关开始悄悄运作,微型镜面让他能偷看到荷官即将发出的牌底,换牌器随时准备启动。
然而,在刘乐的感知下,他这些小动作如同夜空中的萤火虫一样显眼。刘乐不动声色,感知同时笼罩着牌堆、荷官的手、皮尔·卡松的袖口。每当皮尔·卡松试图换牌或预知底牌时,刘乐的感知便如同最精巧的幽灵手指,提前一步,对牌面进行微观层面的“修改”——不是换牌,而是用黑气能量极其轻微地“刮擦”牌背的特殊涂层或“染色”牌角微记号,使其反馈出错误的信息,或者直接干扰换牌器内微型机械的卡扣。
皮尔·卡松越玩越心惊,额头也开始冒汗。他赖以成名的技巧和设备,在这个沉默的东方年轻人面前,似乎完全失灵,甚至频频出现“失误”!
又是一轮关键发牌。台面筹码已经堆积如山,气氛紧张到极点。
刘乐看了眼自己的底牌和明牌,再“看”了一眼皮尔·卡松的牌和对方袖口里蓄势待发的换牌器,他直接将面前剩下的所有筹码,轰然推入彩池!
“梭哈。” 声音平静,却如同惊雷。
皮尔·卡松眼皮狂跳。他袖口里的设备刚才又“失误”了,让他误判了一张关键牌。但箭在弦上,众目睽睽之下,他“法国赌神”的名头不能坠。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表情,甚至嘴角歪出一个自以为潇洒不羁的弧度:“我跟!”
“好,有胆量。”刘乐淡淡道。
张天算激动得手都在抖,和江时佑一起,将最后代表刘乐一方所有本利的筹码,全部推上了桌。
围观的人群发出震天的惊呼!一把定输赢,赌注超过三亿!这简直是电影里才有的场景!
荷官的手也有些颤抖,开始发最后一张牌。
皮尔·卡松拿到牌,看也不看,突然双手合十,将最后那张牌夹在掌心,开始以一种夸张的、类似祈祷的姿势,疯狂地搓动起来!脸上露出神秘而自信的笑容,仿佛在施加魔法。
刘乐:“……” 他感觉自己的尴尬已经突破天际,脚趾快要抠出一座葡京酒店。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 刘乐心中无奈叹息,要不……我也搓一个?不然显得我不合群?
于是,在皮尔·卡松和全场观众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刘乐也拿起了自己最后那张牌,用他那双骨节分明、适合握刀更适合湮灭生机的手,略显生疏地、慢条斯理地……也搓了起来。
皮尔·卡松搓牌的动作一僵,心想:他也搓?可他袖子明明是卷起来的啊?根本没地方藏牌换牌!卧槽,这人比我还装?!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诡异。赌桌两边,一位法国赌神面目狰狞地疯狂搓牌,仿佛要使出洪荒之力;另一位东方青年则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却认真地跟着搓,像是在完成某种神秘的仪式。
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欢呼声、口哨声不断,把这当成了最高水平的“手法”对决。
终于,搓牌仪式结束。
“开牌吧。”刘乐停下动作,平静地说。
皮尔·卡松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必胜的笑容,将手中搓了半天的牌,重重拍在桌上——一张红桃q!配合他的明牌,组成了相当大的牌面!
人群惊呼。
刘乐也缓缓翻开自己的牌。
他的底牌和明牌,原本组成的牌面只比皮尔·卡松的稍大一点点,但并非稳赢。然而,就在皮尔·卡松拍下红桃q的瞬间,刘乐的感知已经如同最精密的幽灵,完成了最后一击:
首先,将自己手中的牌,花色点数,用微观能量“复写”。
同时,感知扫过荷官手边牌靴里最上面几张牌的序列,将其中一张牌,进行了瞬间的、分子层面的“标识互换”,确保任何可能的后续查牌都会显示“牌序正常,只是发牌结果如此”。
万无一失。就算赌场怀疑,所有证据链都会指向“皮尔·卡松自己换牌器装错了牌”或者“自己荷官的牌仓排序出错”。
于是,刘乐翻开的最后一张牌,是一张黑桃K。
牌面只比皮尔·卡松的红桃q大一点。
恰好足够赢下这把惊天赌局。
“不——!!!”皮尔·卡松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暴怒。他猛地看向自己的袖口,又看向刘乐那副平静无波的脸,仿佛见了鬼。气血攻心之下,他指着刘乐,嘴唇哆嗦着,一句法语都骂不出来,最终“噗”地一声,竟真的气急攻心,喷出一小口血雾,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晕厥在昂贵的地毯上。
“赌神晕啦!”
“赢了!我的天!三亿多!”
“赌圣!东方赌圣!”
现场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尖叫、狂吼混成一片,几乎要掀翻屋顶。
远处的经理面如死灰,手中的雪茄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很快,在更多安保人员的“护送”下,刘乐三人再次被“请”出了娱乐城。与拉斯维加斯的遭遇相同,他们手里同样多了一张巨额的,代表着“拉黑”的支票。
站在澳门夜晚依旧喧嚣的街头,晚风微凉。张天算拿着支票的手都在发抖,凑在路灯下反复数着上面的零:“个、十、百、千、万……爹、爷爷……祖宗!折合华币,三个多亿!三个多亿啊乐哥!江老板!”
江时佑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向沉稳的脸上也难掩激动。他的资产虽多,但大多是股权、不动产,真正能随时调动、不引起家族注意的现金,几千万已是极限。这三个多亿,是实实在在的、可以自由支配的巨款!对于他们接下来的计划,意义非凡!
刘乐看着那张支票,又看了看身后依旧灯火辉煌、却已将他们拒之门外的赌场,回想起刚才那荒诞又紧张的一幕幕,尤其是搓牌的时候……他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
然后,他看向同样表情古怪、想笑又觉得场合不对的江时佑和张天算。
三人对视一眼。
几秒钟后。
“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鹅鹅鹅……”
“咳……咳咳……”
憋了许久的笑意终于爆发出来,三个人站在澳门街边,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像三个刚刚恶作剧得逞的大男孩。路人纷纷侧目,以为又是几个赢钱赢疯了的赌客。
笑够了,刘乐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收起支票,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走吧,”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过后的轻松和一丝如释重负,“回酒店。这笔启动资金,总算……勉强够看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