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低沉的男声在陈凝耳边响起。
她愕然抬头，看见的是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
“别吃，站起来。”
男人又开口，他抹了一把眼角沁出来的泪水，声音低沉而沙哑。
陈凝愣住了，场中众人也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个刚进朝堂的芝麻小官竟然敢当众反抗当朝首辅的公子。
“老子给你脸了是吧！？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严知远一拍桌子，骂道。
严景行眯着眼睛，也不说话，只是看看苏生，又看看地上的陈凝，眼神阴翳的像一条暗中的毒蛇。
其他宾客也都停了动作，纷纷将目光投向苏生。
“李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本公子招待不周，让你吃坏了脑子不成。”严景行缓缓开口说道。
越是位高，越看重所谓面子，很显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作为首辅之子的严景行竟然被一名芝麻小官拂了面子，这让他很生气。
听到这话的陈凝已经抖成个筛糠了，脸色苍白，双手死死攥紧衣角。
苏生长吐一口气，随即扭头用求助的眼神望向老神在在的祝悦儿。
接收到眼神，祝悦儿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两秒后，她伸出了三根白皙的手指。
？
这什么意思？
苏生一脸懵逼，但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思考，迅速点头应了下来。
祝悦儿满意点头，随后收回手，平和的目光注视着对面的严景行：
“这个女人，还有她的至亲，我都要了，你开个条件。”
哗——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看戏的宾客瞬间躁动起来。
“这还是靖澜郡主！？她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
“人到了她手里又有什么区别，无非一个长痛一个短痛的问题，啧.......”
“那个李明到底是何方神圣？杀人不眨眼的靖澜竟然会为了他说这种话.....竟然会找严景行要人，简直是不可思议！”
“嘘，人家听得见，你不要命了！你忘记上次......”
与众人一样，听见这话的严景行也是满脸诧异，他下意识的开口：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祝悦儿蹙眉。
“你为什么......”
“少废话，我就问你是给还是不给。”祝悦儿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靖澜，你要跟我作对？”严景行满脸不可置信的问，在他看来，祝悦儿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那只是一个贱民，是她祝悦儿走路边都不会斜眼瞧上一眼的人物。
“呵。”
祝悦儿冷笑一声：“和你作对？你配吗。”
听到这话的严景行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但一时间也没开口接话。
刚刚还在叫嚣着的严知远更是安静，自从祝悦儿开口，他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一时间，席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几秒后，严景行面无表情的开口了：
“郡主既然喜欢，那就送给你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
“三十块中品灵石，明日会送到你府上。”
“郡主随意，我府上还有些事，我先走一步。”
这话说完，严景行一脚踢开椅子，转身离去。
他的另一名女侍用求助的眼神盯了苏生好几秒，见后者始终没有开口，才颇不甘心的转身跟上了严景行的步伐。
严知远用凶狠的目光瞪了苏生一眼，也离开了。
祝悦儿倒是不着急，又坐了回去，慢条斯理的夹着桌上的菜肴。
“郡主，你刚刚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苏生坐到她的旁边，开口问。
“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
“那你还答应的这么干脆。”
“先答应了再说啊，情况紧急，何况郡主你应该也不会害我的吧？”
“呵，那可说不准，你真以为我跟你一样是个没脑子的大善人？”祝悦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就在他们谈话期间，宴会中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全部走光了。
整个雅间现在就剩下苏生、祝悦儿、还有陈凝三人。
陈凝依旧跪在地上，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要你答应我三个要求，作为条件，我会把她和她的家人送出京城，去其他的郡都。”祝悦儿缓缓开口。
“这个意思啊......什么要求？郡主你说吧。”苏生恍然道。
祝悦儿突然扭过头，盯着苏生的眼睛，“第一个要求，你以后不能跟我撒谎。”
“啊？”苏生愣了一秒，答应了下来，“好。”
“第二，你这个奴才当的还不错，往后就一直跟着我吧.....当我一辈子的奴才。”祝悦儿顿了下，接着说：“作为交换，我可以许你荣华富贵，权倾朝野，若是你想，我还可以教你修行。”
听起来还真有点心动啊.....若我真是个寻常人，恐怕现在就该直接舔上去了吧？
苏生点头：“郡主知遇之恩，奴才没齿难忘，我自然会一直追随郡主。”
“你这辈子就是我的人了，若是你想跑.......天涯海角我也定会把你寻回来，到时候等待你的将是最严酷的刑罚。”祝悦儿语气平淡的补了一句。
“是，郡主。”苏生应道，“那最后一个条件呢？”
“以后再说吧。”
祝悦儿站起身，往门外走去，给苏生留下一个背影。
苏生看了看祝悦儿的背影，又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陈凝，开口说：“你先起来吧，别担心，明天会有人送你离开京城的。”
陈凝不说话，只是跪在地上，不停的朝苏生磕头。
咚——咚——咚。
“好了。”苏生伸手制止了她，“你先起来。”
“谢.....谢谢李大人。”陈凝声音有些沙哑，她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表情有些犹豫纠结，“我......”
“你的家人会跟你一起走。”苏生看出了她的担忧，主动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这话说完，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别担心，郡主大人可是一诺千金的人物，她时常跟我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信守承诺。”
陈凝紧咬嘴唇，片刻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
“李大人，你的大恩我无以为报，若是不嫌弃.....就让我追随你吧，我是八品武者，自幼便学了琴棋书画，也会洗衣做饭，只要我的母亲和弟弟逃离了他的魔爪，那我便再也没有任何顾忌。”
陈凝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任何事都可以去做，只求贱命一条能抵大人恩情。”
“不用。”苏生挥挥手，又认真的打量了她沾满泪渍的脸蛋片刻，方才用着柔和又带着几丝怜悯的眼神缓缓吐出一句话：
“以后好好生活吧，你受苦了。”
只此一句，却让陈凝瞬间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像是一座洪钟敲响在她沉寂的心灵，浑身酥麻颤抖，更让她有些呼吸不上来。
她再也忍不住了，掩面痛哭起来。
哭的是如此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这段时间受到的所有委屈全都倾泻出来。
苏生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更没有上前安慰。
他面无表情，一抹诡异的流光在他漆黑如潭水的眼眸中闪过，眨眼间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