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启军新式武器显威，北狄军队节节退
景和三十二年，四月初十。阴山南麓，云中城北五十里，野狐岭。
此地两山夹峙，中通一道，形如漏斗，地势北高南低，两侧山坡平缓。春草已生，但尚稀疏，露出大片灰黄的地皮。这里，是阿史那咄苾为打破云中僵局、意图南下穿插而精心选择的战场。他集结了三万精锐骑兵，其中更有五千是其麾下最剽悍的“附离”重甲亲卫。在他看来，以优势骑兵在此等开阔地带正面冲击立足未稳的启军步阵，乃是草原儿郎最擅长的战法，足以一击摧垮敌军士气，甚至可能擒杀那位胆敢御驾亲征的启朝皇帝。
辰时三刻，草原骑兵特有的牛角号声，低沉而苍凉，从北面山坡后层层叠叠地响起，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紧接着，沉闷如雷的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最终汇成一股令大地都为之颤抖的轰鸣！北面高坡之上，先是冒出点点黑影，继而连成黑压压的线，最终化作一片汹涌澎湃的、由人马、皮毛、金属构成的死亡潮汐，漫过山坡，向着下方列阵的启军席卷而来！
三万骑兵！无边的骑阵如同移动的城墙，马蹄踏起的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小半个天空。阳光下，无数弯刀、长矛、骨朵反射着刺目的寒光。冲在最前的，正是阿史那咄苾的“附离”重骑，人马皆披厚重皮甲，要害处缀有铁片，冲锋时如同移动的铁塔，声势骇人。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兵器，挟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狂飙突进！
八百步……七百步……六百步……
启军阵前，鸦雀无声。与对面惊天动地的冲锋相比，启军大阵静得可怕。除了中军高台上那面猎猎作响的龙旗和金鼓旗下按剑肃立的皇帝沈砚，整个军阵仿佛凝固的雕塑。最前列是手持大盾、长枪的重步兵方阵，其后是强弓硬弩，再后是骑兵预备队。阵型严谨，却并无出奇之处。
阿史那咄苾在远处的高坡上，骑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远远眺望，嘴角咧开一丝残忍而得意的狞笑。“汉人皇帝，不过如此！以为凭着这些破烂盾牌，就能挡住我草原铁骑的冲锋？今日，便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战争！” 他仿佛已经看到启军阵线在铁蹄下崩溃、士卒狼奔豕突、皇帝仓皇逃窜的场景。
五百步！已进入草原骑兵弓箭的极限射程，虽然准头不佳，但齐射的箭雨足以扰乱敌阵。
然而，启军依然不动。
四百步！三百五十步！
就在北狄骑兵前锋的“附离”重骑已经能看清对面盾牌上的纹路、狞笑着准备投出第一波短矛、后方轻骑开始张弓搭箭的刹那——
启军大阵后方，那一片被厚重毡布严密覆盖、一直沉默静伏的区域，毡布被猛地扯开！露出下面一排排黝黑、粗壮、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管状物——“雷吼”火炮！整整一百门！炮口斜指苍穹，如同巨兽骤然睁开的、布满血丝的独眼！
与此同时，位于步兵方阵两翼，看似普通的刀盾手忽然向两侧散开，露出后面三排身着特殊深色号衣、手持奇特长管武器的士兵——“神机”火铳兵！每排五百人，三排交替，黑洞洞的铳口平端，对准了汹涌而来的骑兵狂潮。
“那……那是什么？” 冲锋在最前的“附离”千夫长瞳孔骤然收缩，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那些管子，那些士兵手中的东西，他从未见过！但野兽般的直觉让他感到了极度的危险！他想勒马，想示警，但冲锋的洪流已经形成，身后是数万同袍的呐喊与践踏，根本停不下来！
中军高台上，沈砚面容冷峻如铁，缓缓抬起了右手。他身边，手持红色令旗的传令官呼吸粗重，死死盯着皇帝的手势。
三百步！最佳的霰弹射程！也是火铳的有效杀伤距离！
沈砚右手猛地挥下！
“目标——敌骑前锋！”
“霰弹装填！”
“预备——”
炮位后的指挥官嘶声怒吼，炮手们以训练了千百遍的动作，将预装好的、内填数百颗小铁珠的圆筒状霰弹塞入炮膛，插上引信。
“放！”
“轰轰轰轰轰——！！！！！！！”
一百门“雷吼”火炮第一次在实战中齐声怒吼！那声音，根本不是人间应有的声响！那是天崩，是地裂，是无数雷霆在耳边同时炸响！一百团炽烈到刺眼的橘红色火球从炮口喷薄而出，瞬间膨胀，连成一片毁灭的火墙！巨大的后坐力让沉重的炮身猛地向后挫动，激起的尘土形成一片黄色的烟幕。
火光闪现的刹那，冲在最前面的北狄“附离”重骑，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铁刺的铜墙铁壁！时间似乎凝固了一瞬，紧接着，噩梦降临！
数以万计的小铁珠，在火药爆炸的推动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呈扇形喷射而出，覆盖了正面宽达数百步的扇形区域！冲在这个区域内的北狄骑兵，无论是人是马，无论披着多厚的皮甲，在如此近的距离，面对如此密集的霰弹风暴，结果只有一个——
“噗噗噗噗——！”
那是铁珠撕裂皮革、嵌入血肉、击碎骨骼的沉闷声响，连成一片，如同死神急促的鼓点。冲在最前方的数百骑，连人带马，瞬间被打成了筛子！战马凄厉的惨嘶与人垂死的哀嚎被淹没在持续的炮声与铁珠的尖啸中。人马像被无形的巨镰成排割倒的麦子，轰然扑地！鲜血如同泼墨般肆意喷洒，残肢断臂与内脏碎片四处飞溅，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硝烟混合的焦臭气息！
这仅仅是开始。第一轮炮击的硝烟尚未散尽，位于两翼的一千五百名“神机”火铳兵，在军官的号令下，第一排沉稳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不同于火炮的震天巨响，火铳的齐射声更加密集、更加清脆，如同死神的狞笑。白色的硝烟从铳口喷出，形成一片烟雾。虽然燧发击发仍有哑火，但超过七成的火铳成功发射。铅制的弹丸以高速飞出，虽然精度欠佳，但在三百步内面对密集冲锋的骑兵集群，根本不需要精确瞄准！
第二轮金属风暴，接踵而至！冲锋势头稍缓、但依然凭借惯性向前猛冲的北狄轻骑兵，遭到了迎头痛击。铅弹轻易穿透了他们单薄的皮甲，钻入血肉，制造出可怕的伤口。中弹的战马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甩飞；骑士中弹落马，旋即被后面收势不及的同袍践踏成泥。冲锋的锋矢阵型，前沿如同被凭空啃掉了一大块，变得参差不齐，混乱不堪。
“天罚！这是天罚！” 幸存的北狄骑兵魂飞魄散，冲锋的勇气在亲眼目睹同伴以如此凄惨、如此莫名其妙的方式成片死亡后，瞬间冰消瓦解。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武器，这样的杀人方式！没有箭矢飞来，没有骑兵对冲，只有远处那些喷吐火焰和浓烟的管子，以及两侧那些冒出白烟、发出爆响的棍子，然后自己这边的人就成片地倒下，死得惨不忍睹！这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只能用“天神震怒”、“妖魔作祟”来解释。
恐慌，如同瘟疫，以惊人的速度在冲锋的骑兵洪流中蔓延。前排的想停，后排的还在冲，阵型瞬间大乱。自相践踏造成的伤亡，开始超过火器的直接杀伤。
“不要停！冲过去！冲过去近身搏杀！” 有悍勇的百夫长、千夫长在声嘶力竭地呼喝，试图重整队伍。个别凶悍的骑兵，确实凭借高超的骑术和运气，冲过了两轮火力覆盖的死亡地带，逼近到启军步兵阵前百步之内。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早已蓄势待发的强弓硬弩的又一波箭雨！以及，启军两翼骑兵的猛然出击！养精蓄锐已久的启军轻骑，在王魁的指挥下，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刃，从侧翼狠狠凿入已经混乱不堪的北狄骑兵阵型肋部。
直到此时，启军中军才响起全面进攻的震天战鼓！蓄力已久的重步兵方阵，如山般向前推进。长枪如林，步步为营。
阿史那咄苾在高坡上，目睹了整个过程。从火炮齐鸣、前锋灰飞烟灭的骇人景象，到火铳齐射、阵型崩溃的绝望，再到启军步骑协同、全面反攻的凌厉……他脸上的狞笑早已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惊，继而变成一片死灰。他引以为傲的三万铁骑，他筹划多日的决战，在这匪夷所思、如同天灾般的打击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甚至没看到自己的骑兵与敌军真正接阵，冲锋就已经变成了溃退！
“魔鬼……汉人皇帝是魔鬼！他带来了地狱的火焰！” 身边有萨满巫师脸色惨白，喃喃自语，手中的骨杖都在颤抖。
“大汗！撤吧！挡不住了！儿郎们胆已寒！” 有将领带着哭腔喊道。
阿史那咄苾猛地回过神来，望着山下兵败如山倒、自相践踏、被启军如同砍瓜切菜般追击屠戮的部众，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这些都是他部落最精锐的战士！是他在草原称雄的根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葬送在这里？
“撤！吹号！撤退！”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甘与绝望。他知道，这一败，不止是损兵折将，更是草原联军士气的彻底崩溃，是战略主动权的彻底丧失。面对那种能喷吐雷霆火焰的可怕武器，任何正面的骑兵冲锋都成了送死。
撤退的号角凄厉地响起，但已经太晚了。溃败一旦形成，便难以遏制。北狄骑兵丢盔弃甲，争相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启军步骑协同，衔尾追杀，直追出二十余里，斩杀俘获无算。野狐岭下，尸横遍野，流血漂橹，大多是北狄骑兵的尸首。缴获的战马、兵器、旗帜堆积如山。
阿史那咄苾在亲卫的死命保护下，仅以身免，仓皇北遁。经此一役，北狄联军主力遭受重创，士气彻底崩溃，再也无力组织起有效的进攻。草原各部闻风丧胆，“天雷”、“神火”的恐怖传说迅速蔓延，各部落首领纷纷遣使至启军大营，或请降，或远遁，与阿史那咄苾划清界限。
野狐岭大捷的消息，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洛阳，举国欢腾。而经此一战，“雷吼”火炮与“神机”火铳的威名，如同它们的轰鸣声一样，震撼天下，也彻底改变了战争的形态。北狄，这个困扰中原王朝数百年的边患，在超越时代的火器面前，终于露出了败亡的颓势。启军的兵锋，在火与铁的轰鸣中，开始指向更遥远的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