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雨夜宿营遇山洪，沈砚舍身救村民
浓郁的肉香似乎还在齿颊间徘徊，腹中久违的饱胀感与油脂带来的满足尚未完全消退，队伍里的士气正如那晚燃烧不尽的篝火，旺盛而灼热。连日赶路的疲惫被一顿扎实的野猪肉暂时驱散，人们脸上多了血色，眼中有了光亮，连脚步都似乎轻快了许多。
然而北地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
方才还是夕阳余晖，染红半边天际，不过半个时辰，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便从山峦背后汹涌而来，迅速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风开始变得急促，带着湿冷的寒意，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打着旋儿扑向行进中的队伍。
“要下雨了，看这云头，怕是不小。”王魁抬头望天，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久在行伍，对天气变化自有几分敏锐。
沈砚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水汽和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他环顾四周，前方是一道两山夹峙的狭窄山谷，谷底地势相对平坦，且有茂密林木可以略作遮挡。
“传令下去，加快脚步，在前方山谷寻避雨处扎营！”沈砚果断下令。继续冒雨赶路风险太大，尤其是队伍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
队伍加快速度，堪堪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之前，涌入了山谷之中。众人七手八脚，借着树木和随身携带的简陋油布、毡毯，勉强搭起了一个个能遮风挡雨的窝棚。篝火在人们精心维护下，于几个较大的窝棚中心艰难点燃，驱散着雨水带来的寒湿之气。
雨水越来越大，砸在油布和树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哗声，很快就连成了片，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山谷里原本细微的溪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汹涌起来。
沈砚坐在自己的窝棚里，听着外面如万马奔腾般的雨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凭借【荒野狩猎大师技能（体验版）】残留的一些地理感知，隐约觉得这山谷并非久留之地。但雨势如此之大，夜间贸然转移，风险更高。
“王魁，李猴儿，”他唤来两名得力手下，“安排人手，轮流值守，特别是注意听上游方向的动静，若有异常，立刻示警！”
“是，沈先生！”两人领命而去，虽觉得沈砚有些过于谨慎，但经过猎野猪一役，对他的命令已近乎盲从。
夜渐深，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除了值守人员压抑的咳嗽和脚步声，营地大部分人都蜷缩在窝棚里，在风雨声中忐忑入睡。
沈砚却毫无睡意，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索性起身，披上湿漉漉的外衫，走到窝棚边缘，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雨声，似乎还有一种沉闷的、持续不断的轰隆声，从远处传来，隐隐透过雨幕，敲打在鼓膜上。
不对！
这绝不是普通的雷声或雨声！
几乎是同时，脑海中那淡蓝色的系统界面猛地闪烁起刺目的红光！【危险预警：检测到上游山区特大暴雨，疑似形成大规模山洪，预计十五分钟内抵达当前位置！！！】
冰冷的提示文字，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感。
沈砚心脏猛地一缩，浑身汗毛倒竖！
“起来！都快起来！山洪来了！往两边高地跑！快！！”他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窝棚，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吼起来，声音在狂暴的雨声中显得声嘶力竭。
王魁和李猴儿反应最快，几乎在沈砚喊出的瞬间就跳了起来，跟着厉声疾呼：“山洪！快跑！往山上跑！”
沉睡中的营地瞬间炸开了锅！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人们从睡梦中惊醒，懵懂中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哭喊声、惊叫声、杂乱的脚步声顿时响成一片。大部分人下意识地跟着指引，拼命向山谷两侧较高的坡地爬去。
混乱中，一个妇人凄厉的哭喊格外刺耳：“我的娃！我的娃还在里面！！”她指着靠近谷底的一个窝棚，那里已经被迅速上涨的浑浊水流围住，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正站在窝棚口，吓得哇哇大哭，不敢动弹。
浑浊的洪水已经不再是溪流，它裹挟着泥沙、断木、碎石，像一头挣脱束缚的黄色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从山谷上游直扑而下！水位在以惊人的速度上涨，眼看就要吞没那个窝棚！
“我去！”王魁目眦欲裂，就要往下冲。
“你组织其他人撤离！我去！”沈砚一把按住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王魁需要维持秩序，而他的身手，经过系统技能的潜移默化，比王魁更敏捷！
话音未落，沈砚已如一头猎豹般蹿了出去！他避开汹涌的主流，沿着水势稍缓的边缘，踩着迅速变得泥泞滑腻的地面，拼命冲向那个窝棚。
冰冷的洪水瞬间淹到了他的大腿，强大的冲击力让他步履维艰。水中夹杂的碎石、断枝不断撞击着他的身体。他咬着牙，目光死死锁定那个哭喊的孩子。
“抓住我！”终于冲到窝棚前，沈砚一把将孩子从即将被淹没的窝棚里捞出来，紧紧抱在怀里。转身的刹那，一股更强的浪头打来，夹杂着一根碗口粗的断木，狠狠撞在他的腰侧！
剧痛传来，沈砚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几乎摔倒。他死死抱住孩子，凭借一股顽强的意志力，硬生生稳住了身形，逆着水流，艰难地向高地跋涉。
“接住！”快到坡地时，他将孩子奋力抛给上面接应的李猴儿。
“沈先生，快上来！”坡上的人们伸出手，焦急地呼喊。
沈砚回头望去，浑浊的洪水已经淹没了大半个山谷，他们之前宿营的地方早已一片汪洋。突然，他瞳孔一缩——洪水中段，一棵被冲倒的大树树冠上，竟然死死趴着两个人影！看衣着，是队伍里一对年迈的夫妇，他们显然行动迟缓，没能及时逃出，此刻抱着摇摇欲坠的树枝，随时可能被洪水卷走！
“还有两个人！”沈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水，喘着粗气喊道。
“沈先生，太危险了！水太大了！”王魁急得大喊，那棵树所在的位置，已是洪流的中心，水势最为湍急凶猛。
沈砚看着那在洪水中沉浮、绝望呼救的老人，又看了看周围一张张苍白惊恐的脸。他一言不发，猛地抓起地上一根不知谁丢弃的、用来抬野猪的粗长绳索，将一端迅速捆在自己腰间，另一端塞到王魁手中。
“抓紧！如果我被冲走，就把我拉回来！”他简短下令，眼神决绝。
不等众人反应，他再次义无反顾地扎进了汹涌的洪流之中！
这一次，比刚才更加艰难。水流中心的力量超乎想象，如同无数只巨手拉扯着他，试图将他拽入深渊。他奋力划水，躲避着水中翻滚的杂物，一点点向那棵救命的大树靠近。
雨水模糊了视线，寒冷侵蚀着体力。好几次，他都险些被浪头打翻，呛了好几口浑浊冰冷的泥水。腰侧被撞伤的地方传来钻心的疼痛。
终于，他抓住了那棵大树的枝干！
“抓紧我！”他对吓傻了的老人喊道。他试图将绳索系在老人身上，但老人年纪太大，又在冰冷洪水中浸泡多时，手脚早已僵硬不听使唤。
时间不等人！大树在洪水的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根系正在松动！
沈砚一咬牙，将绳索在自己身上绕了两圈打了个死结，然后一手一个，死死抓住两个老人的胳膊。
“拉！！”他用尽最后力气，朝岸上嘶吼。
坡地上，王魁、李猴儿和数十名青壮立刻死死抓住绳索，喊着号子，拼命往后拉！
绳索瞬间绷紧！沈砚感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从腰间传来，几乎要将他勒断！他死死咬着牙，凭借意志力抓住两位老人，如同激流中的磐石，抵抗着洪水巨大的冲力。
一寸，两寸……三人被一点点拖向岸边。
眼看就要到达浅水区，胜利在望，异变陡生！
一根被洪水裹挟的巨大原木，如同失控的攻城锤，从侧面狠狠撞在沈砚支撑身体的那条左腿上！
“咔嚓！”一声轻微的骨裂声被洪水咆哮淹没。
剧痛瞬间席卷了沈砚的全身，他眼前一黑，抓住老人的手不由得一松。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漩涡在身旁形成，强大的吸力瞬间将他吞噬！
“沈先生！！”
在岸上众人撕心裂肺的惊呼声中，沈砚的身影连同那两位刚刚被他推上浅水区的老人，一起被浑浊的洪水卷走，瞬间消失在翻滚的浪涛之中！
“拉绳子！快拉绳子！！”王魁目眦欲裂，嘶声狂吼。
众人拼尽全力回收绳索。好在绳索另一端的沈砚并未被冲远，很快就被拉了回来，只是人已经昏迷不醒，左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浑身冰冷，脸色惨白如纸。
被救上来的老夫妇跪在泥泞中，看着昏迷的沈砚，老泪纵横，磕头不止。
暴雨仍在倾泻，山洪依旧咆哮。
但整个高地之上，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围拢过来，看着那个为了救他们而生死不知、腿骨可能已断的年轻人。
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泥污，露出清俊却毫无血色的面容。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刚才那个在洪水中几进几出、如同战神般的身影只是一个幻觉。
不知是谁先啜泣起来，紧接着，低低的呜咽声连成一片。
天灾无情，吞噬家园，席卷生命。
但这一刻，在这冰冷的雨夜，在这绝望的洪灾之畔，一种名为“义”的东西，如同沈砚腰间那根不曾松开的绳索，牢牢系住了所有人的心。
他救了他们的命。
而他，却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