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的暖流,依旧缠绕着林晚星的手臂,带来力量与温暖,却也带来了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真相。
守火人遗脉。双刃钥匙。修补裂缝。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巨石,砸在她本就纷乱的心湖中。她不再是那个只想查明姐姐死因的民俗学女博士,她的血脉,她的存在本身,就与这片土地最深的秘密和最大的恐怖捆绑在了一起。
她缓缓将手臂从初火之源中抽出。金色的火焰依依不舍地滑落,重新汇入池中,而她的手臂完好无损,皮肤下仿佛流淌着淡淡的金辉,手背上的印记也更加凝实,银灰为底,淡金勾勒,散发出一种内敛而威严的气息。
体内的力量确实壮大了许多,那源于“烬染之瞳”的银灰色调和之力,在初火的洗礼下,似乎发生了某种质变,更加醇厚,带着一种能够抚平躁动、定义秩序的潜能。甚至连精神上的疲惫与灵魂被“影噬”啃噬的虚弱感,都被驱散了大半。
但这力量的增长,并未带来丝毫喜悦,反而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而她的“责任”,听起来像是要她去面对一个连守秘人议会都忌惮不已的、被囚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恐怖存在。
“我……该怎么做?”她的声音干涩,看向霍元老。她需要更具体的信息,而不是一个空泛的“修补裂缝”的使命。
霍元老凝视着初火之源,眼神悠远:“湖底的裂缝,源于百年前那场失败的‘影蜕’仪式,白夫人的诞生加剧了它,而不久前领域的崩溃,更是让裂缝扩张到了危险的程度。‘囚徒’的意志已经开始渗透,昨晚的躁动和那声‘叩击’,便是证明。”
他转向林晚星,目光锐利:“修补裂缝,需要两样东西。其一,是足够强大的、源自初火的‘净化’与‘稳定’之力,这一点,你现在或许可以初步提供。其二,则是找到裂缝在湖床层面的具体‘坐标’,并建立起一个临时的‘净化锚点’。”
坐标?林晚星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了姐姐林朝月那被囚禁的灵魂碎片所化的暗红坐标。难道……
“您是指……我姐姐留下的……”她试探着问。
霍元老点了点头:“林朝月的灵魂碎片,被白夫人作为稳定自身领域的‘锚点’之一,其位置恰好与湖底裂缝的一处能量节点重叠。找到它,解放它,以其为基点,注入你的初火之力,或许能暂时稳定住那道裂缝,甚至……有机会将你姐姐残存的意识解救出来。”
解救姐姐!林晚星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支撑她走到现在的最大动力之一!
但紧接着是更深的疑虑:“既然知道坐标,为什么守秘人之前不……”
“因为风险。”霍元老打断她,语气沉重,“那道裂缝附近,如今充斥着‘囚徒’渗透过来的意志和狂暴的能量乱流。普通的守秘人靠近,无异于送死。而拥有初火之力的你,是目前唯一有可能抵御那种侵蚀,并完成净化仪式的人选。”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晚星:“更何况,你的血脉,你对湖床的亲和力,或许能让你更容易找到并靠近那个坐标。这把‘钥匙’,只有你能使用。”
林晚星沉默了。理由听起来充分,但她总觉得霍元老隐瞒了什么。比如,为何她的血脉会与裂缝坐标如此契合?这仅仅是巧合吗?还有,修补裂缝之后呢?她这把“钥匙”又将被如何处置?
“我需要时间准备。”她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体内的力量虽然增长,但尚未完全掌控,尤其是那发生了变异的“烬染之瞳”和潜藏的“影噬”,都需要时间熟悉和应对。
“可以。”霍元老似乎预料到她的反应,“你有三天时间。在这里,在初火之源的照耀下,尽快熟悉你获得的力量。静渊会协助你,但他不会干涉你的领悟过程。”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林晚星一眼:“记住,林晚星,这不仅仅是为了守秘人的职责,也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姐姐,为了所有可能被湖底那东西毁灭的生灵。三天后,我会再来。”
说完,霍元老转身,沉重的金属门扉再次开启,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留下林晚星独自一人,面对这浩瀚而威严的初火之源。
大门关闭的轰鸣声在殿堂内回荡。林晚星站在原地,感受着周身流淌的温暖力量与内心深处冰冷的焦虑形成的鲜明对比。
她没有浪费时间,立刻盘膝坐在火池边缘,开始内视自身。
初火的洗礼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精神力变得更加凝练充沛,银灰色的调和之力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钢,流转间带着淡淡的金芒,心念一动,便能轻易抚平体内因力量增长而带来的些微躁动。她尝试调动那幽蓝影子的力量,发现它与初火之力似乎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戾气,反而变得……驯服了一些?是因为初火的净化效果,还是因为它“吃饱”了?
然而,当她将注意力投向灵魂深处时,心情再次沉重起来。
那点黑暗杂质,依旧存在。它没有像之前那样躁动不安,反而缩成了更小、更凝实的一点,颜色也变得愈发深邃,几乎与灵魂的背景色融为一体。但它并未消失,也未被净化。它只是……潜伏得更深了。
当林晚星尝试用初火之力去接触它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顽固的抵抗。初火之力无法将其驱散,只能将其压制在角落。这东西,就像一颗深埋在她灵魂中的毒种,初火可以暂时抑制它,却无法根除它。
顾云深所说的“驾驭”,此刻看来更加遥不可及。她现在连彻底压制它都做不到,何谈驾驭?
接下来的三天,林晚星几乎不眠不休,全身心沉浸在力量的熟悉与掌控中。
她在静渊的“旁观”下(他真的只是记录,从不指点),反复练习着对银灰色调和之力的精细操控,尝试将其与那幽蓝影子的力量进行更深层次的结合。她发现,当两种力量以特定比例融合时,会产生一种奇异的稳定场,不仅能有效抵御外部能量侵蚀,似乎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安抚湖床基石的躁动?
她也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灵魂深处的黑暗杂质。她发现,在初火环境的持续压制下,这东西对普通阴影能量的需求似乎降低了,但它对高品质负面能量的挑剔却更加明显。她不敢再用意念去“点餐”刺激它,只能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能量供给,确保它不会因“饥饿”而反噬。
静渊将她的所有尝试和变化都详细记录在册,包括她对两种力量融合的探索,以及她身上那偶尔不受控制流露出的、属于“守火人”血脉的微弱威严。
第三天傍晚,当林晚星终于能够较为顺畅地同时运转银灰调合之力与幽蓝影子力量,并在体表形成一层稳定的、带着淡金纹路的能量护盾时,霍元老准时再次出现。
他看了一眼静渊递上的记录册,目光在林晚星身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看来你没有浪费这三天。”
林晚星站起身,感受着体内涌动的、比三天前强大了数倍不止的力量,心中却无多少欣喜,只有一种即将踏上未知战场的凝重。
“我准备好了。”她说道。
霍元老没有多言,转身走向殿堂一侧。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型的、由初火之力构筑的传送法阵。
“这个传送阵,会将你直接送到沉眠之湖靠近裂缝坐标的底层区域。”霍元老指着法阵,语气严肃,“记住,你的任务是定位坐标,建立净化锚点,注入初火之力。一旦完成,立刻激活我给你的这枚符石返回。”
他递给林晚星一枚触手温润、刻着火焰纹路的白色玉符。
“切记,不要试图深入裂缝,不要与‘囚徒’的意志直接对抗,更不要……相信你在那里看到的任何‘幻象’。”霍元老的警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坚守本心,完成仪式。”
林晚星握紧了手中的玉符,点了点头。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燃烧着永恒火焰的初火之源,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传送阵。
光芒亮起,空间扭曲。
在身形消失的前一刻,她似乎听到霍元老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随风消散在火焰的噼啪声中:
“……愿初火……护佑你……最后的……守火人……”
下一刻,天旋地转的失重感传来。
当视野再次清晰时,她已置身于一片绝对的、连初火之光都无法完全驱散的……深水黑暗之中。
冰冷、粘稠、充满了无数窃窃私语与疯狂低吼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而在那无尽的黑暗深处,一点微弱却熟悉的暗红色光芒,如同绝望中的灯塔,又如同诱惑飞蛾的火焰,在她前方不远处,幽幽地闪烁着。
姐姐的坐标,就在那里。
而在那坐标的更下方,一股庞大到令她灵魂战栗的、充满了无尽恶意的冰冷意志,仿佛刚刚……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