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姩晚上来到医院,在走廊上看到在病房门口交谈的两人。
她走过去打招呼,“舅舅。”
“嗯。”颜湛微微颔首,看了她几秒,“辛苦你们,那我先回去了。”
付珩西面对她,温声道:“不是让你回家休息,不用过来了吗?”
“想陪你跟外婆,我一个人在家睡不着。”何姩挽住他的手臂往病房内走。
付珩西加了把椅子放在病床边。
何姩坐下,替老人掖了掖被子,“外婆今天的状态看起来比昨天好了许多呢。”
“是啊。”男人也坐下,“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
何姩无声摇摇头,手臂撑在床边,“外婆,我现在要跟珩西点麻辣香锅咯,点您最喜欢吃的那家,不想我们独食的话,就快点醒过来跟我们一起共享美味。”
“还记得上次您给了我几包菜种吗?前几天我在温室花房里试着撒了一把,居然成功冒小芽了,真想让您看到成果啊,然后我要求夸夸。”
“还有,快到除夕了,您之前在溪铭园答应我,今年要给我封一个大红包,还要教我剪窗花的,可不能食言啊。”
“..........”
何姩就跟个分享欲强、乐此不疲的小孩一样对着外婆碎碎念。
付珩西凝视她的侧颜,静静听着这些话。
自己的世界纷乱复杂,还好身边多了她。
可一想到,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伤害因果都是自己带去的,男人满腔的愧意越膨越胀。
何姩她,不该承受这些。
何姩蓦然转过身,对上付珩西早已泛红的泪眶,心就跟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似的。
她眨了下眼皮,并没有立刻抱住安慰,反而抬手掐住他双颊上的肉,随意揉捏了几下。
“外婆您快起来看,二十八岁的珩西要哭鼻子了。”
笨拙又幼稚的逗人开心方式。
男人一秒破功,“那有糖哄吗?”
“有啊,包里有一块巧克力。”
何姩指腹按住他的眼尾,柔声道:“情绪不该压在心里,事事都自己扛着那也太累了。”
“我明天想去看守所看一下筱然。”
“嗯?”付珩西拧眉,“这件事已经跟舅舅和阿津说清楚了,筱然犯了错是她自食恶果,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我知道。”何姩笑容淡然,“但有些话,我想当面问清楚。”
付珩西眼睫下敛,默了许久,手心覆上她的手背,“好,明天我陪你去。”
“嗯。”
浴室内,独自调整情绪的男人拧开淋浴花洒,扬起脸,任由水流打在面上冲刷。
等洗漱完出来,何姩已经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付珩西将她抱到房内,身体刚沾到床面,人就醒了。
何姩睡眼朦胧,努力睁开眼睛,“晚安。”
“晚安。”付珩西俯身在她眼睫上轻吻。
翌日
看守所门口,又直面碰上刚探完监的夏之晴。
她面上显出意外之色,“你们也是来看筱然的?”
“嗯。”何姩淡然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进去了。”
“好。”
三人擦肩而过,夏之晴回身,视线望着齐肩并行的两道身影,重重吐息。
探监室内,隔着厚厚一层玻璃,里外两人长久沉默对视。
颜筱然一头齐耳短发,眼窝深陷、皮肤蜡黄,身上的囚服略显宽大,脸上没了往日的肆意傲然。
看着何姩的眼底已经失了傲气,但依旧带着刺。
何姩拿起通话电话,示意她也拿起来。
颜筱然冷哼一声,“怎么,来看我笑话来了?”
“筱然。”何姩平静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我始终想不明白,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一直对我抱有敌意?不惜毁掉自己的人生,也要与贺良俊联手加害我。”
“就因为我跟珩西结了婚?”
颜筱然双唇紧闭,握着话筒的指尖攥得发颤。
是啊?为什么呢?
明明跟何姩无冤无仇,为什么会莫名讨厌她呢?
大概是因为我因太骄横跋扈被所有人孤立时,有个像天使般温柔的大姐姐主动伸出手,邀请我做她朋友。
跟大姐姐相处的每一刻都很开心,她真的就像亲姐姐一样宠爱我,温暖了我整个少女时期。
当知道她即将要跟表哥联姻时,我甚至比她还高兴,有这么好的一个妻子,我表哥真是命好!
可是,就在某一天,得知了表哥被另一个女人截胡撬走的消息,见到了很少碰酒的大姐姐整日泡在酒里以泪洗面,我很心疼她。
我恨那个破坏他们联姻的女人。
我一直记得大姐姐对我的好,总想着为她鸣不平,最后甚至愿意为了她一厢情愿做出犯法的事。
可进到监狱之后,我就后悔了。
困在监牢的每一秒我都在反思,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何姩她又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跟表哥结了婚吗?就因为表哥爱她吗?就因为奶奶喜欢她吗?
我现在变得那么恶毒,奶奶知道后肯定很伤心。
表哥说得对,事教人只教一遍就能记得住教训。
被困在监牢的每一天都好痛苦,好想妈妈,好想奶奶。
大姐姐刚刚也来看我了,她跟我说:“对不起筱然,怪我没有正确引导你,都怪我........”
我只说不怪任何人,是我自己作,触碰法律没有回头路,错了就是错了。
在这沉默僵持的时间里,何姩只是手握听筒,平静地凝视颜筱然。
探监室内的倒计时铃声响起,打破了所有寂静,狱警提醒探监时间快结束了。
“对不起。”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不再是往日里居高临下的腔调,而是沙哑干涩。
何姩有些怔住。
“何姩。”颜筱然攥着话筒的指节发白,涌现出难得一见的愧意。
“对不起,不管你信不信,这句道歉,是真心的。”
说完,径直放下话筒起身,沉沉再看了一眼玻璃窗外的何姩,低垂下头,随着狱警头也不回离开了探监室。
何姩望着颜筱然消失不见的背影,缓缓放下手,将话筒放回原位。
从探监室出来。
等候室里的付珩西正在跟人通电话,急切地语气中带着欣幸。
挂了电话,他疾步上前,张开双臂将人紧紧圈在怀里,哽咽低哑的声线带着颤。
“姩姩,外婆醒了。”
两人一路疾驰赶到医院。
病房里,颜湛夫妇都在,付政也在,颜津和颜蔓也从国外回来了。
颜湛俯首侧耳贴在颜老太嘴边。
老太太艰难眨眼,胸腔起伏幅度虚弱,嘴里只喃了一个字,“姩……”
颜湛起身让位,对着何姩说,“老太太找你。”
“外婆。”何姩紧握老太太苍老枯瘦的手,“我在呢。”
“对……对不……起。”每说一个字,老太太都要停下来喘息。
“都过去了,您别担心。”何姩柔笑宽慰,“您要好好休养身子,出院后陪我堆雪人。”
老太太眨了下眼,枯瘦的指尖点了点何姩的手背,随着她双眼缓缓闭上,手也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