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门师姐携了孩儿,拿了药方,千恩万谢地去了。
此事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未及数日,长生阙上下,乃至合欢宗各处山头,俱已知晓。
陈默这个名字,一时竟成了许多弟子口中的谈助。
“听说了么?长生阙白师姐身边那个丹童,非但未死,反倒好端端地活着。”
“何止活着!据说还学着白药师给内门弟子开了方子!”
“此言当真?白晓琳何等人物,性情孤僻,六亲不认,几时又肯费心去栽培一个丹童了?”
“这便奇了。人皆言白师姐身负奇毒,丈许之内,生灵勿近。那丹童日日随侍在侧,缘何安然无恙?”
“莫非是白师姐的毒已解了?”
“断无可能!月前便有个不开眼的师兄前去献媚,隔着数丈远便被那异香熏得人事不省,抬回去躺了半月方才下床。”
“如此说来……是那名叫陈默的丹童,身怀异禀,竟能不畏剧毒?”
流言纷传,猜测四起。
陈默在众人眼中,已从一个侥幸入门的童子变作了一个身怀绝技的奇人。
于是,怪事便发生了。
竟当真有弟子专程寻到后山小筑指名要陈默瞧病。
来者身染的亦非什么沉疴重疾,而是些羞于启齿的难言之隐。
他们不敢去惊动阙中那些成名已久的长老药师,听闻陈默事迹,便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找上门来。
白晓琳对此不闻不问。
只要无人搅扰她炼丹,她便由得陈默在院中“开堂坐诊”行医救人。
这日,陈默刚送走一位因修炼媚功走了岔路以致面肉抽搐的师姐,院门外又大剌剌行来一人。
来者是个身形魁梧的青年,一袭内门弟子服饰,神情倨傲。
其身后尚跟着三五人,皆是满脸看好戏的神色,显然是来寻衅的。
“你便是陈默?”为首那青年斜睨着他,语气甚是轻佻。
陈默点点头,道:“正是。不知师兄有何见教?”
“听说你医术通神,连六岁小儿的‘龙阳之症’亦能手到病除?”那青年言语夸张,身后众人登时一阵哄笑。
陈默面色沉静,并不言语。
那青年见他不动声色,自觉无趣,索性开门见山道:“好,我也不与你绕弯子。小爷我近来修行上略感不济,特来请教陈药师,你说,这……该如何铸得一口好剑?”
他故意将“铸剑”二字咬得极重,脸上嘲弄之色再不加掩饰。
合欢宗内,男修之间所谓“铸剑”乃是重振阳刚的隐语,是极私密的话头。
他此刻当众嚷出,便是要让陈默当场出丑。
他身后那几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只等着看这黄口小儿如何收场。
陈默望着他,非但不见半分恼怒,反而不急不徐地开了口。
“师兄此问,倒是问到了根本处。”
他一开口,便镇住了场面,那青年脸上的笑容亦为之一僵。
陈默却不理他,只顾侃侃而谈:“《悟真篇》有云:‘修丹之士若无此剑,犹取鱼兔而乏筌蹄也。’此剑,乃性命之根,阴阳之本,又岂是凡间金铁所能铸成?”
“时当三五,神锋淬利,能曲能直,能刚能柔。出入化无,隐显莫测。所谓一口飞虚剑,两角还丹,只在锋头落也。交媾赖此,采取赖此,结胎赖此,烹炼亦赖此。”
“然,或因阴阳失度,神气销残;或因岁月过期,灵根萎脱。以致不能举动,昌鼓通灵。故而,方有铸剑之法。”
“其法,需入太乙神炉,以天然真火锻炼。资玉液以培其质,取金水以砺其锋。待到神气充足,自然旋复通灵。虽是假借旧基,实则如同再造。便是七八十岁老翁,亦可藉此还丹,正为此理。”
他言及此处,目光扫过那几个早已听得呆了的弟子,续道:“只是此法,乃真仙圣师盟天口授,不敢轻传于世。盖因下士闻之,易视作房中之术,若行之有差,反有杀身之祸,故而不垂竹帛,世间鲜有人知。”
“其诀,更需择选妙鼎,配天地而合泰,赴数橐篱而起巽风。按子午以运周天,准乾坤而定息数……此中分毫火候,若非真人口口相传,绝不可得。”
“待到气感神交,金木气通,便觉光芒淬利,变化氤氲。煅练既久,神物复灵,出入应时,刚柔随心。到那时,筌蹄已成,鱼兔便皆在师兄掌握之中了。”
一番话说完,庭院之中竟是鸦雀无声。